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杨奕渐渐地恢复了些许的意识,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自己被困在矿井里了!”
浑身冰凉,四肢麻木,一种说并不出的无助笼罩在他的心头。可是一想到自己居然还活着,心中就陡然升起了一丝的希望。他坚信井下这么多的工人被困,上面的搜救工作肯定已经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只要自己还活着,那就有被救出去的可能性。
几年矿务工作的经验让杨奕对矿难有了一个更为清醒的认识,地下求生的方法也掌握了很多。他明白,只要在矿难发生后的黄金七十二小时之内咬牙坚持住,以现在的救援手段根本用不着太担心。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必须尽快地知道他的身体状况:自己是否还能够站起来,被困在井下的总共有多少人;他们还有多少食物和饮用水,险情是否还有继续的可能性。
想清楚了这一切,杨奕就想站起来,可是任凭他如何挣扎,身子就好像被注满了铅一样,昏昏沉沉,根本就无法动弹。
这是被困在井下人的大忌,因为如果不能尽快的站起来,而长时间地躺在阴冷潮湿的地下,用不了多久身子就会彻底垮掉。那样的话,即便最后能被救出去,恐怕也注定是一个废人了。
上面还有我的亲人、我的工作,他们都在等着我活着出去能,我可不能就这样告别这个我已经生活了二十七年的世界,这……这他妈的也太亏了!
不行,我现在必须站起来!
杨奕咬紧牙关,刚想使出浑身的力气,拼命地站起来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孙子……你醒过来了!”
“什么?”杨奕一愣,“这是怎么回事,我都这样了,谁还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伴随着脑袋里的阵阵轰鸣,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眩晕,凭着身体里残存的一丝意识,他感觉出那个冰凉潮湿的空间仿佛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在六号井突然发生漏水事故,继而发生严重塌方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要发生矿难了,随后滚滚的黑水扑面而至,刹那间黑暗就吞噬了一切,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人还能生还,那简直就是个奇迹。
莫非我也像小说中的那些牛逼的主角一样,成功的穿越了?
身体似乎还有些不适,但是身子下面感觉很柔软,此时他的全身上下也感到了一阵阵的暖意。就听见刚才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孙儿啊,你已经在炕上躺了三天了,你现在可不能动,要听奶奶的话啊!”耳畔的这个声音焦虑之中带着几丝的惊喜,竟是一个妇人的声音。
杨奕彻底的惊呆了,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这一睁开眼睛,他更是惊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在一张饱经风霜雕刻的脸上,那双无比慈祥的眼睛正盯着他的脸庞,一动不动。
此时根本容不得他多想,这个妇人一看他睁开了眼睛,又惊又喜,伸手就将他按住了,然后转身从炕桌上端来一个小瓷碗,用小瓷勺舀了半勺浑浊的液体送到杨奕的嘴边,笑道:“孙儿啊,你终于醒了过来!——快把这药喝下,用不了几天啊,我的乖孙儿就能下来活动活动身子骨儿了!”
杨奕哪喝过这个,可是当那个老妇人将小勺放到他嘴边的时候,它却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就在他还没品出这药是苦是甜的同时,脑子中就被一些陌生的念头塞满了:如今自己来到的这个世界,正是大宋开宝八年;他在这个世界的名字还是叫杨奕,面前的这位老妇人就是他的奶奶,而他的家则是在大宋朝的边陲重镇——定州城外的杨家屯。
随之这个世界里的杨奕的相关记忆也纷至沓来。
他,就是这个世界的杨奕今年十七岁,从小父母双亡,和眼前的这个老妇人,不,现在应该是他的奶奶杨陈氏相依为命。祖孙二人靠着租种定州城外开元寺的十亩旱地为生。前几天寺里主管收租工作的慧智和尚放出话来,如果他们家在年前不能把欠寺里的租子全部交清,明年寺里将收回他们租种的十亩旱地。
这是要将人往死路上逼啊!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杨奕气愤不过,瞒着奶奶找到寺里去和慧智和尚理论,没想到被慧智和尚手下的两个僧人拖出去暴打一顿,在回家的路上又突然下起了大雪,他一个不小心就掉进了山沟,之后就昏迷不醒了。
看来自己这次真是穿越并重生了!
虽然此等诡异的事让人不可思议,可是活生生的现实就在眼前,让他又不得不信!
脑子中有关前世杨奕和这个世界杨奕的两个人的记忆斗争了许久,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的灵魂就附在了大宋朝定州城外杨家屯里一个同样叫杨奕的人的身上,——这下省事了,连名字都不用改了。
“既穿越之,则安之吧!”杨奕无奈地想道,“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老妇人给他喂完药之后,就叮嘱他“不要乱动,以免着凉”,然后端起炕桌上的碗碟走了出去,随即就听到外屋一阵锅碗瓢勺的声响。
杨奕环顾四周,发现除了桌上摆的一些古书和炕上那套还算是完整的被褥之外,他住的这间屋子真是可以称得上环堵萧然、仅避风日了。
这……这家庭条件也忒那个了吧。既然穿越了,如果能穿越到东京开封府一个豪门大宅里面做个阔少爷那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在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领着几个狗奴才喝喝茶、听听戏、溜溜狗,有了兴致还可以到那些风花雪月之地去溜达溜达。哪天心血来潮,还可以搞点小发明发一笔横财,要不就当剽窃一族,吟诗写词,到时候想不火恐怕也难呐……
可是这样的日子恐怕是与自己无缘了!
正在杨奕胡思乱想之际,那个老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他的炕头上,然后用那双生满茧子的手轻轻地***着他的额头,和蔼地笑道:“我早就说我的孙儿命大,邻居家的老王头居然当着我的面胡说八道,说我的孙儿救不活了,哼,等过两天等我的孙儿能下炕了,我非让那个老东西过来看看……”
听着听着,杨奕一阵心酸,不知不觉的心头就是一热。炕头上的这个老妇人的话语点燃了他内心深处最为温暖的一些回忆,那就是从小就疼她的奶奶。他记得他八岁的那一年因调皮捣蛋,上树掏鸟蛋,一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那个时候奶奶守在他的床头上的一举一动,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的身体里已经流淌着这个老妇人孙子的血液,这个老妇人就是将他抚养成人并和他从小相依为命的人,这么多年的酸甜苦辣不说他也能明白其中的艰辛。
自己前几天从山坡上掉下来昏迷不醒,这几天自己炕头的这个老妇人还不知道如何为他揪心呢!
在杨奕的人生中,对奶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那是因为奶奶太疼爱她了,一块点心,一个苹果,一碗蛋羹,一包瓜子,从小时候嘴对嘴的喂他一直到他长成一个挺拔英俊的男子汉,那一幕幕的记忆太温馨、太美好了!
可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当他在奶奶的呵护下长大成人之后,刚想要一心一意尽孝心的时候,奶奶却不在了!
炕头上的这个老人虽然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可是如果仔细一观察就能发现,她的年纪其实并不大,最多也就在四十五六岁左右。这要是在现代,那才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日子的开始。可是如今仔细一看,这个老人已经被艰难的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背有些驼了,双眼似乎也已经花了。
杨奕明白,老人之所以能如此艰难的活下去,还不就是她的身边还有自己这个孙儿吗?
夕阳透过窗棂,缓缓地照射进了屋子里,同时也洒在了老人的脸上,那般慈祥、那般关切,看的杨奕一阵心酸,不由得一阵哽咽。
“孙儿,你这是怎么了?”老人一看杨奕表情有些不自然,一阵惊慌,急忙用手拂去他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流出的泪花,“你的身子还疼吗?是不是这屋里太冷?这都怪奶奶啊,奶奶明天一早就去山上砍些柴回来,到时候咱们把炕烧得暖暖的……”
说着话,老人又将杨奕身上的被子掖了掖,陪着笑脸道:“孙儿啊,晚上你想吃点儿什么,奶奶这就给你做去;吃了饭,身子就暖和了,到时候你睡不着,奶奶还给你讲故事,好好睡一觉……明天我的孙儿就好了噢!”
让这么一个老人在冰天雪地的寒冬腊月上山砍柴,回来还要给自己烧炕取暖;自己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却躺在炕上,闭着眼睛享受,我……我还是个人吗?
杨奕眼睛一热,心头一酸,“奶奶”这个久违的称呼瞬间脱口而出,“孙儿现在已经好多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奶奶就不要出去砍柴了。等孙儿好了,这家里的活孙儿就全包了,到时候好好孝敬奶奶!”
奶奶已经走到了外屋,听到他这么说,就将头探了进来,满脸欣慰的笑道:“我的好孙儿真是长大懂事了!奕儿啊你放心,奶奶自己能照顾自己,等你好了呀还是什么都不用做,你就在家里好好读书就行!你今后考取个功名,能奔个好前程啊,奶奶就知足了!”随着一阵柴草翻动的声音响起,阵阵的炊烟在夕阳之下袅袅升起。
这种场面,杨奕太熟悉了,他的脑子里也开始闪现出了小时候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一幕幕,而奶奶熟悉的面容也渐渐地和眼前这个奶奶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