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盛二十年,腊月二十八,这个后来在很多人脑海中铭刻的日子,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天气,乌云堆积,寒风凛冽,大雪欲来。
当当当,三声铃响后,醉月楼灯火通明的大厅舞台上突然火光全熄,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下各个包厢中淡淡的灯光,透过窗纱射出弱弱的光线,就在人们的惊异声中,位于大厅中间的舞台上发生了变化。
一片幽幽水绿色在舞台中慢慢亮起,轻轻起伏波动,彷若碧涛,令人想起月光下的湖水。若有若无的古琴声中,一轮明月从湖面缓缓升起,淡淡的月光照亮在舞台中那面大鼓。
在人们的仰头看向圆月之时,一个一个体态浓纤得衷、修短合度、云髻峨峨的女子,脸蒙着白纱,自圆月上方缓缓飘落下来,仿佛九天仙女落人间,又如月中嫦娥下凡尘。
仙子从月中缓缓飘落人间,随着她翩翩然落于舞台中央的大鼓之上,古琴声渐低渐缓,最后慢慢微不可闻,而此时,仙子的身形最后定格成一个敦煌莫高窟中反弹琵琶的飞天姿态,金钗步摇微晃,广袖长带轻扬。
就在舞台下方的众人倒抽气的惊叹声中,“砰……啪……”一颗烟花在仙女身后窜上头顶,在头顶上方炸开,金色的烟花如雨,纷纷而落,映亮她白纱掩盖下朦胧美丽的笑容,众人一时惊呆,纷纷猜测白纱掩映下的那张笑脸会是一张怎样的绝世容颜。
“咚咚咚”随着几声剧烈的鼓响,乍起琵琶裂帛之声,仙子身形突动,随着乐声长袖轻挥,罗带飘舞,身姿或软若绵柳随风摆,或灼似芙蕖出渌波,或灿若朝霞,或缓若清泉;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
随着她身形舞动,脚下的大鼓咚咚作响,台下众人无不动容于月中之舞,个个迷离恍惚,心神全被台上流动着的幽绿清波和翩翩起舞的月中仙子吸引……
“月妈妈,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刚才出去遇到了点小事,耽误了一会儿。”我急匆匆的跑上楼,靠近正站在楼梯旁看着下面场景的月妈妈,有些抱歉的道。
“嘘!”一身艳装的月妈妈全副心思依然放大厅舞台中的方月婵身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我的话,倒是她身边的春兰有些不耐烦的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又转头看向舞台。我吐了吐舌头,和她们一起观看方月婵的月中舞蹈。
就在这时,楼下乐声渐隐渐止,方月婵的身形旋转的也越来越快。突然,她的身子如同风中弱柳一般,向旁边重重的到下去。就在此时,乐声突然全部消失。
“嘶!”大厅中响起众人倒抽气的声音还未停息,舞台上突然灯光大亮,只见方月婵以一个曼妙的姿势侧躺在大鼓上,眼如春水般扫过台下的众人。
“哗!”众人反应过来,纷纷鼓掌呐喊,这时,灯光转到人群中,等再照到舞台上时,方月婵已经侧身坐在大鼓上面,以手支颐,白嫩的双脚裸露在外,露在白纱外的双眼媚而不浮的看着台下众人。
就在人们纷纷揣测白纱后是怎样一副绝世容颜时,一阵香风袭来,她脸上的白纱突然被吹落下舞台,在人们纷纷拥抢那白纱之时,一张略施粉黛、端庄秀丽的俏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一朵娇艳的牡丹迎风俏立。
众人面对那张俏脸惊艳发呆之时,舞台上灯光突然又暗,再次缓缓亮起之时,月婵已经坐在大鼓上,面对案前一张古琴,十指轻挥,悠扬的琴声伴着歌声飘落而出。
“雪丫头,我那些银子是不是都花费到这些灯光烟花上面了。”月妈妈的声音突然在方月婵的歌声中冷冷传来。
我一怔,转头看向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舞台上的月妈妈:“呵呵,月妈妈真是聪明啊,要想在舞台上弄出这种如梦如幻的效果,完成月婵姑娘的这段月中舞,仅仅有舞蹈是不够的,还需要这舞台、音响之类的配合。不过月妈妈你不要心疼银子,这些设备现在弄好了,以后还能用的,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好事啊。”
月妈妈转头,淡淡的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教方月婵什么好的歌舞呢,竟然是利用舞台上的效果来投机取巧,花了那么多银子,只是用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今晚上方月婵的竞拍价赚不回那些银子,看我不找你算账!”
我对向我露出同情之色的春兰秋月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对眼光依然没有从舞台上收回来的月妈妈道:
“月妈妈,你这可真是有点为难我了,你看这次为方月婵准备,时间短,事情又多,许多好的歌舞根本就来不及准备,只好从比较容易出效果的舞台上下手了,这怎么能说是投机取巧呢?你看,月婵姑娘这首歌一结束,就要竞拍了,看大家的热情,银子肯定少不了你的!”
“希望真如你所说吧!”月妈妈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转头看到满脸笑意的我:“死丫头,还笑!你疯哪去了,现在才回来,今天这么紧张的日子,你还只知道乱跑。”
“哎呀,月妈妈,原来你根本就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啊,我路上遇到了一点小事耽误了一会儿才来晚……”
“好了,我没时间听你这些借口了,”月妈妈有些不耐烦的打断我:“方月婵唱完这首歌就要竞拍了,老娘要下去照应一下了,你没事不要乱跑,吓到客人你可吃不了兜着走。”
“月妈妈,你这可是飞鸟尽良弓藏啊,方月婵的竞价还没开始,你就怕我吓到客人了……”看着月妈妈离去的身影,我开玩笑道。
月妈妈匆匆的走下楼去,身后紧紧跟着春兰秋月,楼下大厅的舞台上,方月婵的琴声和歌声也要结束了,我看了看楼上的三间华贵包厢,识相的闭了口。
大厅内突然静了下来,我疑惑的往下瞧去之时,只听“哗”一声,众人的鼓掌声如同潮水一般喧闹的响起,中间夹杂着口哨声和疯狂的呐喊声,而方月婵一曲唱罢,正以一个非常优雅的姿势半坐在大鼓上,脸上挂着淡淡的迷人笑容,对周围的嘈杂,毫无反应。
灯光在一瞬间亮了起来,将聚集在大厅内的芸芸众生清清楚楚的映照出来,而我们的主角方月婵,则笼罩在一圈柔和的桔黄光芒中,静与动的对比,愈显她光**人,气质出众。引得众人一阵又一阵的喧闹。
这时,灯光轻转,月妈妈款款走上舞台,笑容满面,她乐盈盈地看着厅里有些纷乱的场面,娇笑道:“哟,看来各位老爷都这么喜欢我们月婵姑娘的歌舞呀。一个个都舍不得落座儿?”
“月妈妈,我要月婵姑娘今晚陪我。”一个脑袋很大、满脸横肉的汉子抢先对月娘道,说着,还扬了扬刚才抢到的月婵的面纱。
“凭什么?”舞台下顿时有人出声糗他:“张大头,你以为长了个大头就能抱得美人归?月婵姑娘可是咱们帝都有名的才女,归了你,还不是牛嚼牡丹、白白糟蹋了。再说了这里是闻香院,什么都是凭银子说话的。”
月妈妈妩媚的脸上笑盈盈地道:“还是李少爷说得在理,咱们闻香院打开门做生意,只认银子不认人,今儿晚上哪位大爷出的价钱最高,月婵姑娘就归哪位了。”
那华袍锦衣的李少爷一看就是个附庸风雅的纨绔子弟,他大冬天摇着一把折扇,自认风流的使劲挥了挥,对月妈妈大声道:“月妈妈,你也别卖乖,你闻香院的规矩咱们谁不知道,你就给咱们报个价儿吧!”
一时台下叫声四起,众人跃跃欲试。我皱眉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不由得再次为自己为了在闻香院中有一席立足之地,将方月婵推到这个位置上而心生后悔,心中一时酸涩难当,女人,在这种地方,还真是块待价而沽的肉啊!
坐在大鼓上的方月婵一直挂着笑容,微垂着睫,镇定自若,由于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她长睫掩映下的美丽双眼中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心中却佩服不已。
本来是一个不经世事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的大小姐,突逢家破人亡的变故,却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的接受这一切,这份隐忍,非常人能比。
如果此刻舞台上的人换做是我,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像她一样的如此坦然的接受。想到这,我不由得浑身一个激灵,伸手摸上了右脸颊。
如果不是脸上这斑痕,恐怕,我早已不知道在那个地方站了多久了,这块令我讨厌的疤痕,或许,是老天爷在变相补偿我凄惨的穿越命运吧……
“这是甲号包厢内客人的酒菜,我突然肚子疼,好姐姐,你帮我送去吧!里面的客人急着要的。”
身边的一声脆响突然打断了我的遐思,一个有些面生的小姑娘急匆匆的将手中托盘的酒菜递到我手中,不待我说出拒绝的话,她便捂着肚子弯着腰,急急忙忙的跑了。
“喂,我……”看着她跑远的身影,我无奈的将后面的话低声补充完:“我不能去啊,要是让月妈妈知道我去吓唬她的客人,真的会扒了我的皮的。”可惜她已经跑得一溜烟不见了,还真是急啊。
看着放着一壶酒和两样精致小菜的托盘,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甲号包厢,我不由得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到底是我亲自给她送去,还是找个人送去。
不过这时我这才发现相对于楼下的喧闹,楼上的三间包厢竟然安静的有些诡异。
楼上并排着甲乙丙号三大华贵包厢,是闻香院中位置最好,也是价格最昂贵的地方,一般是达官贵人或者有钱人才包的起,其余的包厢相对于这包厢来说档次就低了许多。
只是此刻,别的地方因为方月婵引起了一阵阵的疯狂,沸反盈天,而这三间包厢却一片安静,没有人出声,虽然我不清楚里面坐的都是些什么人,但我知道里面起码有一间是马二爷的,以他好色而又爱出风头的性格,在这种时候不趁乱起哄才怪。因此,相对于楼下的喧闹,楼上的安静令人奇怪之余,还有些不同寻常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