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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斗兽(二)

唐克小时候看过一部很老的片子,叫做人猿泰山,当时觉得电影里的男主角抓着根绳子在树上荡来荡去的动作相当潇洒,可是现在看到了尊敬的瓦西里先生的表演,泰山那个简直叫做小儿科。要知道,也许有些杂技演员也能在高空中做出瓦西里这种高难度的动作,但那必须要经过精确的计算,时间上不能有任何差池,稍微差了细微的一线都能搞出人命。

瓦西里像根轻巧的稻草一样挂在迪拉索斯的身上,那怪兽恼怒的捶打自己的身体,但总是差着一点点才碰得到他。

唐克一边为杂技演员瓦西里先生捏了把汗,一边转头看向‘狩猎者’小队,那边的惨烈战局已经接近了尾声。

恩巴斯一直死死的抓住克尔蒙斯的尾巴,双手被野兽尾巴上如钢刷一样尖锐的毛刺得鲜血直流,而他的脚底早已被地上的砾石擦破,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小队中能站起来的其他四人也都舍生忘死的扑向精悍凶猛的恶兽,手中的短剑和盾牌早已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们用拳打、用膝撞、用牙咬!

他们其中有三个已经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内脏都流了出来,但他们还在进攻,拼命的进攻!用鲜血与生命捍卫着战士的尊严。

恩巴斯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抓住了猛兽的脖颈,这里是它攻击的盲点,他顾不得头上的鲜血已经完全被流淌下来的鲜血遮盖住,摸索着找到克尔蒙斯的头顶,用骨骼已经完全碎裂的拳头用力的往下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惨烈的战斗甚至赢得了看台上观众们的尊敬,他们站起身来,随着恩巴斯挥拳的动作,用相同的频率鼓掌。

哗,哗,哗……

最后是暴雨般连成一片的掌声!

唐克好歹也算当事人之一,场上奋战的战士坚韧勇烈、视死如归的精神也或多或少感染了他,把他看得是热血沸腾,恨不得冲上去助他一臂之力。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也是残酷的,近距离的亲身体验这种生死一线的激烈搏杀、近距离的看见这种惨烈的死亡,对于唐某人这种生在和平年代的温室花朵来说,没有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已经算是他神经比较粗大的了。

除开‘狩猎者’小队,场上最为轻松的反倒是瓦西里先生,他的处境虽然看起来惊险万分,但他灵巧的身形总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避开猛兽的巨爪,笨拙的迪拉索斯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手中的青色匕首看起来经过精心准备,每当一抹青芒闪过,迪拉索斯纯白色的皮毛上就会飘起一溜血光,虽说暂时还没有伤到皮粗肉厚的迪拉索斯的筋骨,但猛兽怒吼连连,整个场地都被它巨大的噪音充斥,已经显示出它内心的愤怒。

瓦西里终于艰难的爬上了迪拉索斯的肩膀,靠近了这恶兽的咽喉要害,正要展开进攻的时候,情况又产生了变化,‘小跳蚤’冈纳已经到了!

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看似经历了很多事情,但其实才过了几分钟时间,这几分钟一定是唐克一生中最难熬的几分钟,高度紧张和恐惧之下,他浑身大汗淋漓,像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见到那个恶心的昆虫嗡嗡叫着飞到瓦西里侧后方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心那个虫子!”

但他的声音在海潮般的杂音中淹没得无影无踪,等到小跳蚤已经相当靠近的时候瓦西里才发现了它,昆虫的到来显然对瓦西里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原本流畅的动作由于要躲避昆虫的袭击而变得左支右绌,随着迪拉索斯一个巨大的晃动,瓦西里终于不小心被迪拉索斯的爪子碰了一下。

是的,仅仅是‘碰’了一下,瓦西里的一整条左臂就软软的塌了下来,完全的废了。

不过他现在已经非常靠近迪拉索斯的咽喉了,在左臂完全废掉的同时,手中的匕首闪电般一挥!深深的划过猛兽脖子侧面的血管!

‘咝’的一声长响,整个场地都听得到好像飓风刮过般的那种声音,那是迪拉索斯动脉里喷出的鲜血!唐克离他们搏斗的地方至少有三十米,但过了几秒之后竟然感到脸上湿漉漉的,用手一摸,满是迪拉索斯鲜血形成的水雾。

巨大的猛兽发出一声濒死的惨嚎,像是长长的金属制成的号角之声,它圆睁双眼,缓缓的跪倒在地,双爪一捞,正好把刚刚落地的瓦西里牢牢的抱住,拼命的往自己怀里搂去,它失血过多的头颅也越来越低垂,一直垂到瓦西里的头顶,好像真的在给他一个温柔的吻。

失去左臂力量的瓦西里想要挣脱猛兽的巨力显然非常困难,正当他在猛兽怀抱中奋力挣扎的时候,冈纳已经悄悄的飞到了他的面前。

唐克终于见识到这看似不起眼的小昆虫的本事,只见它悬停在空中,口里缓缓伸出一支长长的口器!针一样的口器呈现出闪光的黑色,随着冈纳扇动的翅膀,准确无误的对着瓦西里的心脏部位刺去。

瓦西里在已死的猛兽怀中扭来扭去,但一时还脱不开它的巨爪,眼见冈纳的尖刺马上就要刺入他的身体!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一根棍子从半空中横了过来,砰的一声打在昆虫的脊背上,直接把它打落在地!

唐克出手了!

‘神秘嘉宾’的出手,让刚刚有些安静下来的看台又爆发出阵阵掌声,观众们兴奋的看着唐克的举动,口哨声此起彼伏。

唐克现在紧张得什么也听不见,注意力完全被眼前巨大的昆虫所吸引住了。这虫子长得有点像蟑螂,只是身体比蟑螂更加狭长一些。它两只复眼折射出暗红色的光,映出千百个唐克的影子,背上的甲壳好像刷了层亮漆,薄如蝉翼的翅鞘像是开了锋的利剑,随便刮在人身上都能片下一块肉来。

昆虫的注意力也转到了袭击自己的人身上,它八只脚快速的移动着,口器也不停伸缩,对准了唐克。

唐克现在的手心里完全是汗,把木棍攥了又攥,几乎攥出水来。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昆虫,生怕一个不小心这家伙就扑了上来。

只不过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冈纳的口器的长度可不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么一点!正在他跃跃欲试的想上去给这蟑螂一棍子的时候,眼前突然一花,冈纳长达两米左右的口器迅捷无比的弹了出来,直奔他的面门!总算唐克命不该绝,百忙中用棍子往前一挡,噗嗤一声,尖锐的口器已经贯穿了粗大的木棍,黑亮尖锐的尖端正好停留在唐克两眼之间,而这尖刺上面,还有墨黑的毒液在缓缓往下流淌!

唐克傻傻的看着差几厘米就碰到自己的这支异常尖锐的凶器,眼睛差点看成了斗鸡眼。好家伙,被这玩意钻到脑袋里一定痛苦得不得了吧?

正在犯傻的时候,昆虫突然一阵剧烈的翻腾,发出‘唧唧’的大叫,卡到木棍里的尖刺也迅速的收了回去,唐克一个没注意,木棍都差点被它带得脱手飞出,人也被带了一跟头。

等他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是瓦西里同昆虫战在了一起。

尊敬的瓦西里先生虽然废了一条手臂,但表现依然十分生猛,手中的青色匕首由于沾上了鲜血的缘故,也变成了黑黑的颜色,冈纳弹出的尖刺总是能被他用匕首招架住,甚至还能糅身上前给这可恶的蟑螂来上一刀,总的来说效果不错。

唐克看着他们眼花缭乱的战斗,干着急插不上手,有点恨自己的没用。

‘狩猎者’小队对克尔蒙斯的战斗已经进入尾声,不论是人或是兽都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满脸鲜血的恩巴斯已经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斜倚在庞大的野兽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捶打着趴在地上的克尔蒙斯,力竭的野兽吐着血沫,喉管中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这场战斗,没有胜利者。

瓦西里由于采取的是近身战斗的方式,虽说身形敏捷得不像是人类,但也不可避免的被冈纳锋利的翅鞘划出了十几道伤口,冉冉流出的鲜血带走了他的力气,他现在也气喘吁吁,动作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冈纳的背鞘上有着一道深深的刀痕,那是它与唐克对峙的时候瓦西里抽空刺的。

瓦西里和昆虫之间的战斗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小跳蚤’毕竟在体力和耐力上都比不上前两头猛兽,在流出的墨绿色血液带走了过多的力气之后,它终于虚弱的趴在了地上。

但在它失去战斗力之前,还是用自己的口器给了瓦西里致命的一击,瓦西里的右胸被那长长的尖刺捅了个对穿!

尊敬的瓦西里先生低头喘了一会儿气,仰起苍白的脸对着唐克苦笑了一下,这是一张年轻的脸,他虽然刻意留着浓密的胡子,但是光滑的眼角和鼻翼并没有皱纹,看起来和唐克差不多大的年纪。

唐克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若是自己身手好一点,也能为自己的战友分担些压力啊!

是的,他现在已经完全把场上的瓦西里和恩巴斯小队当做自己的队友,眼睁睁的看着队友倒下,这感受可不怎么好受。

扶着瓦西里来到神智已经有些恍惚的恩巴斯身边,‘狩猎者’小队几乎已经全军覆没了,满脸鲜血的恩巴斯大口大口的吐着块状的黑色淤血,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不能对准焦点了。

他机械的捶打着身下已经一动也不动的猛兽,拳头与猛兽头颅接触的地方发出‘噗噗’的水响,那是他的血液与猛兽的血液混合而成的声音,他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唐克肃然起敬,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

就在这时,恩巴斯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开始唱一首悲凉而又壮怀激烈的调子,他用的是一种唐克根本没听过的语言,声音不大,曲调悠扬古拙,并没有多少华丽的技巧,但这声音渐渐的,渐渐的盖过了场内的喧哗,与呼啸而过的风声混合在一起,宏大悲壮,好像一股不平之气冲荡在天地之间!

唐克突然间听懂了,这是战士们的哀歌,是送别战友的遗言,是不甘屈服的灵魂的歌唱。

恩巴斯用完全失明了的眼睛扫过自己躺在地下的战友,好像心有灵犀似的定格在战友们的遗体之上,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看台上现在也是一片肃静,唐克甚至看见有些戎装的骑士站起身来,朝着场中行着庄重的礼节。

“……这是纳斯维亚的战歌。”一直没有发出过声音的瓦西里开口说话了,“你是纳斯维亚人,是我们的盟友,但你怎么会变成了教廷的军队,帮助教廷来攻打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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