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命运无法重来。如果湘纪知道那个结局,她当初一定不会那样轻生。
西海大胤河畔,当那个苍白而冷峻的王者,狠下心来将自己所爱之人杀死在怀的时候,天地间纷繁错杂的星象格局,顷刻间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惊天变化——
远在金曌皇宫,一直默默关注着世之命运流程的灵烛女祭等人,不由喜极而泣,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看到:一直深受冥星压制的破军星象,居然平生第一次打破了这个格局!
可奇怪的是,不止冥星彻底消失了,就连破军,也在他相应的范畴内,大放异彩了短短一瞬之后,紧接着忽如陨星般径直坠落了下去!
“……原来如此。”透过璇玑观测星象的手指,纤细而颤抖,灵烛少女的语气轻如梦呓,却又有着直透心肺的恐惧震慑。
身为神职人员,虽然能在第一时间预知生命的动向,可是比起那些什么都不懂、只知误打误撞的凡人,灵烛等人的内心深处,其实对命运,有着更加深刻透骨的恐惧。
因为,只有他们这样的人,才知道命运的始末因由,才知道天机背后蕴藏的可怕机锋。
——那是一种,能把整个世界吞噬的可怕洪流。
就比如,刚才那短短一瞬,从她的瞭望筒里,忽然间再也无法捕捉到破军与冥星的影子,甚至连虚幻的泡影也没有留下一个。
他二者的周围,唯余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瀚海般深沉窒息,宛如陷在一个无底深渊,不断地将可怕的云气团团扩散开来,洇染成冰冷绚丽的颜色。
相应地,雪国王城内,一场蓄谋已久的惊天变乱,正围绕着雪皇端木凌,以雷霆万钧之势展开——
这天傍晚时分,一场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雪降临在雪国,夹杂着狂风肆雨,天际乌云滚滚压城,仿佛顷刻之间,天壁就要一寸一寸彻底塌下来。
就连长年见惯雨雪霏霏的雪国人,在这种时候都不敢轻易出门,纷纷一早关门闭户,上炕睡觉去了。
于是,整个王城境内,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宽敞大街上,一片深阑沉静,四处人际寂寥。
“我的娘嗳~!”万籁俱寂之时,一方大客栈的伙计晚点打烊,关门之际,冷不防看到一幅诡异无比的景象:外界深可及膝的雪地里,一群披着白色斗篷的人,像幽灵一样当街穿过,身形飘忽如梦,眨眼间就消失在王城拐角处。
那个方向,正是通往雪国皇宫的。
更加诡异的是,在这行人的身后,雪地里居然一片完整,连半个脚印的影子都没有留下。
“鬼、鬼啊!”那个伙计顿时吓得魂都飞了,烫着般将门闩一扔,哭爹喊娘地爬上楼去找掌柜了。
***
雪国皇宫,广场上狂风呼啸,雨雪如沛,天际乌云雷霆般四合,在这个万顷宽的神庙祭台之上,却有一名华衿广袖的男子正低眉顺眼,静坐抚琴。
苍白而修长的十指翻飞,琴声悠韵流转,犹如冰泉鸾鼓,从天际缓缓洒落凡间,扬开在轰鸣的雨雪之中,却仍旧带着直击心扉的凛冽杀气。
“雪皇陛下,别来无恙?”随着这个声音的落地,风声猛然激涌,一个身披白斗篷的人倏然落到了广场之上,在他的身后,一掠而至的,还有二十几个同样打扮的白衣人,一律衣袂飒飒,杀气四溢。
这些人如风飘落在广场之上,每一个人的落点都是如此巧妙,正巧对雪皇展开一个危险的合围阵势。
如墨的暗夜之间,雪花簌簌而下,夹杂着黑色破空的天风,他们整个人几乎与雪地的颜色融为一体,让人看得恍惚如魅。
“呵……原来是你。”端木凌未曾抬眼,却仿佛识得那个声音,因而静静笑道,“这些年来,天衡阁下给朕的国家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难得今日现身,千万不要让朕失望才好。”
这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力量从一个容器里倾泄而出,琴声扩散之处,风雪如一匹奔腾的骏马,就这样齐刷刷定在半空!
尽管雪皇只是淡然出手,那种无形无质的灵力,却仿佛无处不在,逼迫得人胸腔欲裂。
端木凌那副神情自若的冷淡态度,着实让天衡吃惊不小,为了摆这么一个厉害的阵势,他之前已经与阿飞取得联系,在此期间,右护法统领的鬼马金刀悉数听候他的调遣。
早在一个月前,金刀鬼士已倾巢而出,不断对雪国边境进行骚扰劫掠,为的就是分散雪皇的注意力,将其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兵将引出,再设下局中局,步步为营请君入瓮,联合雪国四方诸番,频频剪除其羽翼……
天衡的如意算盘打得可谓精准至极,事到如今,他几乎可以在雪国只手撑天了,也就到了跟雪皇摊牌的时候了,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直闯皇宫。
“……果然,名不虚传。”白色如雾的斗篷下,天衡比女子还要秀美的脸容上,露出一抹冰冷而又凌厉的笑意,“相信陛下心里一定在纳闷吧,为什么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如此轻易地穿过风之结界……”
这家伙洞若观火,冷笑中含着淡淡的嘲讽:“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因为不才在下,不止是天煞之首,更兼是神煞之首。陛下可千万不要小瞧了眼前这班人,他们都是几十年从未下过山的绝顶神煞,脑海里至今只存在一个念头,那就是……灭亡雪国,绝杀雪皇!”
其实,端木凌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些人闯入广场上的刹那,就已经破了自己的结界。
那个结界如云雾一般高悬天际,触之如融金化水,必然尸骨无存,可是眼前这一班人,却不发一言大喇喇直闯而入,且看上去毫无异样……这就说明:来的这些人,在灵力的造诣上,竟然丝毫不逊色于雪皇,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朕早就知道,盟主他老人家麾下精兵鏊将无数,其中最厉害的,既不是无恶不作的天煞,也不是神出鬼没的星煞,而是……所谓的神煞者。”端木凌言及此处,扣弦的手指倏然一顿,轻轻一震,刷地一声,冷不防从琴盒中拖出一把通体漆亮的长剑来,“而神煞者,是专门用来对付仙乐门下执剑者的……这一点,朕很感兴趣。”
——承戮剑,又称骑士之剑,伴随着他十数年的征战岁月,从未谱写过战败的乐章。
“……今日一战,且试试看吧。”端木凌起身走过来之际,狭长锋利的剑尖划过地面,一路拖响清越不绝的剑音。
一旦出剑,他往往就像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放荡不羁的纨绔皇帝,而是具备了一个顶尖剑士所必须具备的素质:决绝冷漠,毫不容情。
风雪如瀑,一剑横空出世,王者苍白而冷峻的容颜,在剑光的映衬下凛凛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