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歌尘就跟背后长着双眼睛似的,怀里搂着个,还能感觉背后有个在醋性大发。
“湘?”一把将魏烟雨搡开,太子爷转身之际,立马捕捉到了那个离开的背影,他做贼心虚地手脚僵硬了一会儿,然后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不出二十步就在庭前园子里逮住了对方。
周围花木葳蕤,一片姹紫嫣红,可却跟湘纪的脸色大相径庭。
“你拉我作甚?”湘纪挣不开他的手,恼羞成怒,“我好像不认识你!”
宁歌尘握住她的手,不气不恼道:“干嘛生那么大的气呀?”他露出了一个男人之间特有的贱兮兮的笑容,“你来得这么及时,我还没来得及动她呢。”
“你的意思是,嫌我我来得太早了,不幸打搅了你们的好事,是这个意思吗?”湘纪绷着张小脸,开始胡搅蛮缠地较真,“那你还在这儿跟我耽误时间干嘛,回去继续呀!”
宁歌尘瞅了瞅她的颜色,溢开一丝暧昧的笑意:“湘,你吃醋了?”
“吃……吃你个大头鬼呀!”湘纪闹了个大红脸,狡辩道,“你睡女人关我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
“羽湘纪……”
每次宁歌尘用这种凉凉的语气喊她全名时,她都会打个冷颤,因为知道绝没自己什么好事。
“这个月底,金曌将举行新皇登基大典,届时,朕就当着天下人的面封你为后……在此之前,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还敢说,我不是你的什么?”果然无耻之尤,他的那句“我的人”杀伤力极大,把湘纪噎得哑口无言。
“谁要做你的皇后?”她总算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知道不能再敷衍作答了,冷静下来道,“你不过是想关着一只金丝鸟,等到玩腻了就彻底抛弃,否则不足以一雪前耻……我说得对吗?歌尘陛下?”
宁歌尘沉默了。
“你是这么想的?”过了许久,他忽然问。
“不是我这么想,事实就是这样……啊!”湘纪的话还没说完,攥着她手腕的手陡然一紧,她被粗暴地拉到了怀里,宁歌尘俯首在她的脖颈上吻了下来。
拼命推打,挣扎,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在那个钢铁般坚固的怀抱里,羽湘纪根本无力反抗,她第一次妥协了。
然而这一次,让她意想不到的是,那个人仿佛是故意羞辱她,吻着吻着,忽然轻笑一声,变作了狠狠咬她一口。
他那副样子,像极了一个绝美妖娆的吸血鬼,摁住她不让动,那一口,痛得湘纪根本不敢动弹。
冰凉的贝齿,猝不及防地陷进血脉里,这一瞬间,就连呼吸都痛了起来。
鲜红的血,顺着她雪白的颈子,静静地淌了下来。
“……很痛吧?”松开她之际,他笑望着湘纪,以手轻轻抚着对方颈上那个淋漓的伤口,表情既深情又邪魅。
湘纪犹未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擦了擦自己唇畔殷红的血迹,眼中折射出跟刀锋一般雪亮的笑意,语气灼灼逼人:“没错,我就是要让你痛!……否则,你就永远都不知道我的感受。”
凛冽的疼痛,如乌云盘旋在她心底,使得她的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简直疯了?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走?想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见对方再次颔首称是,他的心终于彻底跌了下去,支离破碎,整个人的神色也冷到了极点。
“呵……果然又是如此。”他苍白的容颜上,镀上了一层疯狂的阴暗之色,“那好,我以后随你去哪里,不会再管你了,不过,永生永世,你休想消掉我留在你身上的伤痕!”
“有了这个印记,不管你今后逃到天涯海角,我说要把你找回来,就一定能……”
言罢,他拂袖而去,步伐行云流水,毫无阻遏之意。
湘纪不敢看他的背影,只顾着自己铁青着脸从清园内冲出来,在林间小道上劈面碰到沧溟,女祭一瞧:这怎么满脸杀气呢?跟她之前预想的春色荡漾春色无边…的景象,实在相差太远了。
“哎—湘妃,湘妃,哪里走?”沧溟开口,“太子是不是见了你心情大好,又返过气来了?”
“他死了!”湘纪眼底也是一片杀气腾腾,“他怀里搂着个女人抽不开身,正好被我一剑劈死了!”
“呃……”沧溟抽了抽嘴角,“那你脖子上那个流着血的吻痕怎么解释?”
“狗咬的!”湘纪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哭音,一路跑了出去。
沧溟望着她的背影大为感慨:“那小子,下口还真狠哇……”
***
“恭喜你,终于破开情之魔障。”
林苑深处,一抹白色的流云缓缓落到树梢之上,轻巧地落了下来,轻柔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是一个充满了神秘的声音,温柔动听,蕴含着无限抚慰人心的力量。
宁歌尘微微抬首,望着那个白色的影子,在他的眼皮底子下逐渐聚形,神色阴晴不定。
“今天好像不是初一十五吧,你怎么出来了?”
“哦,我看你心情不好,想安慰安慰你。”古木虬枝上,居然现出了一个白衣少年的模样,看上去五官清秀得无人能及,且年轻得似乎有些太过了,他的发色纯如白雪,脸色也是苍白毫无血色的,甚至连瞳孔都泛着淡淡的白色,不过,这样纯净的瞳仁里,却又好像聚敛了一些其他的东西,显出一种幽谧的蓝色来。
“被一个死了七八年的死鬼安慰,我只怕心情会越来越糟糕吧?”奇怪的很,在面对这个少年的时候,宁歌尘居然收敛了自己所有戾气,反而浅笑道,“不过,要是你能在这时候变出两坛好酒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刀子嘴。”白衣少年淡淡地笑,手指结了个印,在空气中随手一抓,动作优雅自如,“这一坛,是最北方神迹之国皇宫里的千年窖藏,就连当代神皇都难得嗅到它的酒香,今日我就借花献佛吧?”
接着,他又变戏法般弄出好几坛酒来,全部扔到了树下,也许是他的力度恰到好处,那些酒坛子从高高的地方扔下来,居然丝毫未损。
“不错不错,盗窃的水准大有提升。”宁歌尘仿佛面对着多年未见的老友,随意在另一方的树下挑了个位置坐下,揭盖一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使得像他这种酒品极好、自制欲极强的人都不禁为之神倾,于是毫不客气地抱坛痛饮起来。
“慢点!你个混蛋!好酒也这么糟蹋!”少年见状,清秀的蛾眉狠狠拧了起来,差点就要将自己手里新变出来的酒坛砸过去,愤怒道,“从神皇密不透风的念力结界内摸出一坛酒来,老子撂翻了二十一个顶尖术士,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吗?!哦,看你那表情,不屑一顾是吗?有本事你偷两坛出来给我看看!……”
宁歌尘哈哈一笑,将酒坛倾空,桀骜的笑容:“青洛啊,待我做了鬼,说不定会比你做得更好,那时候请你喝更好的酒……只可惜,这么多人盼着,那一天,可能还要等上好一阵子呢。”
青洛心中一堵,忽然沉默了下去。
“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喝得正起劲间,他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头也未抬地问对面的少年。
“问吧。”少年的语气淡淡的。
“七年前,她为你自殉万丈崖底,那个时候,你可是幸福的?”他的语气,竟然不可捉摸。
白衣少年仅是一个幽寐的影子而已,然而,看上去却是如此真实,他伸出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撑着自己的额头,似笑非笑道:“该怎么说呢,幸福吧,虽然知道这么说你会嫉妒的——不过,是真的幸福……可惜,你没能体会到那样的感情。”
所以,为了那种单薄的幸福,他宁可放弃自己的一切,也要在那个女孩坠下悬崖之际,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用仅存的残念与魔鬼做了交易,只为保她不死,从此身魂分裂。
他的躯体,本该按照仙乐门下雪尊的一贯死法,在殒命之际天祭的,可是这一次,他没有,他违背了在师尊灵前立下的承诺。
从此,身体被魔鬼占据,灵魂在这个世间继续孤寂百年,再灰飞烟灭。
“嗖”的一声,一个空酒坛带着劲风砸了过来,青洛微一侧身,堪堪避过一击。
一声脆响,酒坛砸到树上摔了下来,破碎成花。
青洛不气不恼,继续清淡而笑:“何必恼羞成怒呢,你跟我是不同的,至少就目前来说,你还活着,眼前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而我,现在的我,不过只有你一人能见,真好似孤魂野鬼了。”
顿了顿,不无自嘲之意:“想不到,一个当初差点取我命的臭小子,我居然因了被封于后羿之箭内的一缕魂魄,幸而逃过魂飞魄散的下场,更想不到,之后在朝夕相处中惺惺相惜,以致跟那个狂妄自负的家伙成了挚交……世事真是出人意料呀。”
宁歌尘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阿尘,我能看到你的结局,你想听吗?”他忽然没来由冒出这句,有试探意。
“随便。”宁歌尘漫不经心道。
“那我就不说了。”青洛笑笑,“说出来也许你会害怕的。”
“呵……害怕?”宁歌尘蓦然笑了起来,眉目清晰,锋芒隐动,“假以时日,我会令这个天下害怕!”
他有着自己的雄心壮志,那是令天地为之畏惧的疯念,但是不久以后,那一切,都将成为铁板钉钉的史实——
“待我为皇,一举平定东襄九帝,吞并西十六国,肃清南海势力,再行灭了雪国,直接打到神皇的老窝去,把千年好酒都给一一搬回来,搬不了的就全部砸烂……他神迹之国不是号称千年古城,永世不落么?——朕,就是要打破那个神话!”
少年知道他已有酒醉微醺之意,也不搭理他的话,只是低了头自顾自感慨道:“阿尘啊,你还是如此暴殄天物,得不到的宁可全部毁灭也不放手么?”
宁歌尘闻言,神色寂然了下去。
“我想你一定没有忘记,当初的那个三王盟约……”青洛微笑,神情悲悯,“杀百万英灵为祭,破开生死棋局的大道,只为了镇邪诛魔,好拯救这个天下数千万人的生灵……这是你们几个之间的约定。”
可是,如何才能镇邪诛魔呢?通往西海钟山诸国的天尽头,有一座归墟山,据说山上的每一寸土地上,常年金莲烈焰冉冉不息,因而又称焚山,山之麓,屹立着一座千古未变的神祭塔,塔身高达万丈有余,与归墟山等量齐高。
——这与大胤雪山的记塔是遥相对应的,宛如镜像对立,水火不容。
那个封印,就位于归墟山入口处,也就是神祭塔塔底,乃是上古神人封印魔界的三重血之火烙印。
史籍有载:上古神魔大战,最后一战正是在归墟山进行,天界神阶最高的七十二尊联袂出手,方结出第一二重封印;第三重印,甚至付出了上任天尊神魂俱灭、另有伏焰、西月、云上三尊散尽万古仙力的代价,最后终于结出了一个生死棋局。
然而,由于之前大战诸魔之时,力量实在损耗太多,三尊的最后一笔未能完成,以至于生死棋局,至今仍是个千古之谜。
唯有将迷局解开,使得上古神祭塔完全沉沦地底,方能凝成永久封印,将魔族彻底镇住!
在生死棋局解开之前,在此期间,为了阻止魔族入侵其他两界,为了拯救这个天下,必须每隔五百年以血祭奠一次,这样大盛的天祭礼仪,往往在血腥的战场上进行,征战杀戮,再以战士英灵相祭,效果是最好的。
五百年之期已到,如今,那个重任就落到了宁歌尘的肩上,所以,当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将是一个千古罕见的暴君,从此一生坎坷不平,在血雨腥风中度过,在无数人的诅咒中孤寂苍凉,生灵涂炭的同时,也不折不扣地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