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说点琐事,话说羽湘纪离开西海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期间彻帝连颁三道诏书催回,其实就是类似于情书的东西,内容尺度之大,让后世那些史学家们大跌眼镜,想不到这个世上还有皇帝颁发这样的圣旨——
第一道还是温情脉脉、风度翩翩的:走到哪儿啦?你还真是毫不含糊,说走就走啊,老实说,朕还真有点后悔那个决定了,要不,咱俩做个交易,你回来算了?
湘妃没搭理他,让他坐了很久的冷板凳之后,第二道诏书下达的时候,彻帝已经怒了:羽湘纪!你是不是想死啊?老子让你回来,你竟敢抗旨不遵?!朕要杀了你,再杀你全家!
羽湘纪很强悍,还是没理。
第三道,开始委曲求全地妥协,称得上是情真意切、软硬兼施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湘,我想你了,真的好想你,每天晚上都想你想得睡不着……
宣旨的那位表示很难为情,前所未有地难为情,当众宣读的过程中打了一个又一个冷颤,在场的那些人,除了宇文介在一个劲儿地憋笑之外,其他人都冷汗涔涔,面泛桃花。
继续下去,后文就更加肉麻兮兮了:第二天一睁开眼的时候,一想到又要面对没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明熙王的那些部下也说很想,尤其是天牢里的那些,你要是回来得晚了,他们可能就要含恨而终了……
最后,结束语,三个字。
据说羽湘纪看完之后,只给出了一句话的评价:对他而言,早已自成一体地达到了下流之最高境界。
话说,人家宁歌尘的第三封情书,其实写得也挺不容易的,为此他还特地将宁郡主雨蝶诱骗至宫中,偷偷摸摸地觍颜问道:“那个……雨蝶,你们女人最喜欢听男人说什么样的话?”
宁郡主阁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陛下,你指的是什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宁歌尘有些不好意思了,想了想还是坦白道:“朕的意思是,想给一个死女人写一封信啦,让她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喔,”宁郡主一副大彻大悟的样子,嘿嘿嘿地干笑三声道:“明白了明白了,原来陛下是打算给人写情书啊!”
宁歌尘抽了抽嘴角:“你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这没什么啊,”宁郡主嘟着嘴道,“女人嘛,还不都是喜欢听些花里胡哨的情话,你越是说得鬼听了都不信,她越是深信不疑……”说着开始大肆传授真经。
彻帝听了几许,懒洋洋道:“你就帮忙写一下嘛,朕言辞匮乏,这事是真拿不出手。”
“这个你可以拿手,”宁郡主道,“让别人操刀,你就没那么有诚意啦,写出来的情话也得大大打一个折扣。”
“你写,要不然朕都没脸做人了。”
于是,宁郡主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不怀好意地觑着彻帝,笑嘻嘻道:“莫不是给皇妹我的吧?你可以直接勇敢地表白哦,正好本郡主心灵空虚,也许头脑一发热就答应你了。”
歌尘陛下默了那么一两秒道:“朕居然沦落到……要让你头脑发热才答应?”
宁郡主哈哈一笑,快人快语道:“其实,你也没那么搓啦,就是女人多了点,我可不想跟别的女人共享一夫。”
歌尘面无表情了三分钟之后,恼羞成怒:“少罗嗦!快动笔,不然我就把你赐给宇文介!”
宁郡主立马两眼泪汪汪道:“我的天哪!怎么能是他呢?我的陛下,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皇妹我从今往后,一辈子生活在那个浪荡子放浪形骸的阴影之下吗?还有可能,每天都要面对成百上千个、来自四面八方的、拖儿带女的、吃酸拈味儿的、良莠不齐的、身怀绝技的……女人的挑战吗?”
歌尘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所言甚是。谁嫁给那种处处留情的男人,都是倒八辈子霉。这样好了,那你就退而求其次,嫁给阿飞那小子吧,横竖他身边正缺女人呢。”
遥远的地方,宇文怒了:老子是处处留情了,比不上你,你是集中一窝,予取予夺!!!任君采撷!!!阿飞也在旁边撇嘴帮腔道:退而求其次……求解释。
听了彻帝这话,前一秒还一副死相的宁郡主立马活了,精神奕奕面容焕发道:“好啊好啊,嫁给阿飞的话,那我就大大安全了,就这么定了哦~”冥冥之中,阿飞泪流满面:……老子就这么让你‘安全’,就这么没有男人的魅力乎?
难道她听不出来我这是威胁语气么?歌尘心里纠了一下,腹黑如他,是绝不肯让宁郡主捞到便宜的,于是立马来了个大转弯:“先别高兴得太早,朕很早就听说,阿飞此生最大的夙愿就是到金国寺出家。”
宁郡主怔了好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算你狠,我什么都答应你还不成吗?”
宁郡主走了后,彻帝紧锣密鼓地召见祭司大人沈霞飞,说了要给他婚配之事。
阿飞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不要吧?你不知道雨蝶那个家伙很暴力的呀,我可吃不消。”
彻帝事不关己道:“那有什么,打是亲骂是爱嘛。再说了,人家宁郡主婀娜多姿、顾盼生辉,哪点配不上你了?你居然敢嫌弃朕的皇妹?”彻帝曾私下表示:皇帝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意指婚,谁要是敢不从,那就是抗旨不遵……好过瘾啊!
阿飞见状只得搬出自己的杀手锏,身形一晃逼了过来,握着彻帝的手深情款款道:“阿尘,我爱你,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金徽英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天黑之际,在府内一边用白纺绸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咒道:奶奶的,那个贱人以前也这么对我说过,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彻帝打了个冷颤,忍住心里的恶寒,将计就计道:“要不,朕娶了你?因为这个世上没有比你做了我的女人更容易逃婚的法子了,这样一来,雨蝶那颗芳心大概就可以焚成灰烬了,那你这辈子就彻底安全了。”
阿飞擦擦冷汗:“不,还是不安全的——我相信,她会在自己的心焚为灰烬之前,把我焚为灰烬的。还有,你不要告诉我……这话是来真的?”
彻帝绷着差点绷不住了的脸道:“你觉得我这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
阿飞摇摇头:“不像,君无戏言哪。”
彻帝蹦出了一句更雷人的话:“……咱俩凑合了?”
阿飞:“那你准备封我做什么?我这祭司大人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比这还低的我可不干啊。”
歌尘一本正经道:“飞妃?飞后?”
阿飞:“……我什么也没听见……”呕血惨痛爬走。
***
三月初,湘妃回朝,彻帝大喜,斥巨资为其打造长生宫,手植十里桃林——当然并不全是彻帝栽的,他老人家只怕有那个闲心也没那个功夫,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罢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那十里桃林就已经栽好了,这不用说,自然是那些见风起意的宫人们之功劳,一宿辛苦,栽种了数十万棵,为的就是博湘妃一笑。
有人恭维道:陛下诚心感动天地,故天命司花女神一夜之间遍植千亩,以昭德劭。
彻帝笑而不语,但却为此大赏特赏了一批人,手法之大方,令人瞠目结舌。
不出五月,速成的桃林已经蔚然成荫,远远望去,这十里阡陌花开繁茂,林深如海,即使在神庙祭台上登高远眺,亦一眼望不到底。
植于最尽头的桃树临瀑,因而桃花也开得最为鲜艳,那一幢雪白的长生宫就筑于此地,危楼以纯度最高的玉石砌成,拔地青云,高不可测。
本来长生宫有多高是有据可查的,后来彻帝一死,曾经参与营造长生宫的工匠全被杀死,种种档案都被销毁,包括长生宫的具体高度。长生宫有一千五百层,每一层的高距不等,而最上面的五百层楼,说是飞鸟难上毫不含糊,凡人在踏上一千层楼之际,已是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根本无法再上去一步了。
但史书记载,有一年湘妃生日,彻帝曾与之携手共赴云端,在那一千五百层的梦幻之境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后世再也没人想得到用什么法子去测量楼体的高度,只知越往上,所用材料越为稀罕珍贵,任取一物都是价值连城——“斥巨资”,仅仅是干巴巴的三个字,究竟斥了多少巨资,恐怕已经无人能知。
长生宫的每一处构造,都是如此鬼斧神工、恢宏大气,内部结构却又不乏婉约细致,璧廊之间的各路纹饰无不精雕细刻,瑰丽华美之极,壁瓦飞檐在祥云掩映下若隐若现,令人如临仙境,心旷神怡。
——他爱她,用所有人仰视的高度。
然而,他更清楚,她是更恨他了,所以才会突然回来。
他也知道,她对他硬不起心来,可也无法明目张胆地接受他的好。
彻帝在位的那五年间,正史有旁敲侧击地表示,这位伟大的征服者,曾先后出兵十次,西平钟山十六国、东征襄皇九帝、北伐千年神迹、南下微海之界……湘妃无不反对,以天下动荡、黎民受苦为由,极言上谏,彻帝一概置之不理。
在理政上,他是独断专权、刚愎自用的,几乎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以致后来,湘妃绝望之余,曾试图推翻他的暴政,于是走向那条联合反叛的道路,结果以失败告终。
在那次政变之中,有人血溅五步,也有人身陷囹圄,而湘妃本人,虽然彻帝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杀她,然而他终归不忍,于是将其打入冷宫,言终生不复出——其实也就是在长生宫内,只不过从此以后,彻帝再也不曾踏入过宫中一步。
唯有最后一次,他出兵西海尽头——归墟焚山,得到了湘妃的鼎力支持。
然而,也正是那一次,彻底结束了他辉煌坎坷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