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新生报到,实在分身乏术,不巧有事耽搁了,迟到的更新,还望大家伙儿见谅。)
黄沙凛冽,站在西海广漠的尽头,眼前是一大片城郭的暗影,那是焚山之国的城池,阿飞黑袍飒然,抬眼望着那万丈高的祭塔,不禁面露忧色道:“陛下一旦脱身,一定非得杀了我不可,他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暗地里使阴棍。”
“没事,还有我呢。”与之比肩而立的是一袭白色斗篷的女子,在这高大巍峨的城池之下,这两个人影宛如月夜下的幽灵,焕发出一股冷清萧瑟之感。
她又道:“此番弑魔之旅,本就该是由我一力承担的,他能来已经犯了命中禁忌,当初重生之后,雪山之神便有言在先,终生不得踏入焚山一步,否则势必有去无回,如今我们这般对他,无疑是最好的。”
就在昨夜,趁着宁歌尘体力不支万分虚弱之际,羽湘纪不惜与阿飞联袂出手,在昏迷不醒的宁歌尘身上设下了一个禁锢之咒,这个血咒除非他二人共同出手,否则任谁也无法解开。幸而宁歌尘的心腹爱将顾天成赶了过来,于是嘱咐他看好自己的主子,在伤势痊愈之前,决不允许他离开栀原郡一步,至于他二人则先行一步,金曌大军由中楚王金择跟赵南王金轩率领,又北方跟西方两面夹击,史称归墟之战。
“那就走吧。”阿飞话音一落,两道人影一晃,如流星般落入了城池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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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原郡一间客栈内,幽暗的房间里,一缕白光隐隐流动着,青洛一边凝结自己的身形,一边冷嘲热讽:“阿尘,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居然又被自己最好的兄弟跟女人算计了。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弱到这种程度了,竟沦落到需要别人保护到这种地步么?”
宁歌尘坐在一侧,脸色泛着一种异乎寻常的森冷,他方才动用灵力试图冲开禁锢之咒,想不到竟是不能,平日里倒是低估了阿飞跟羽湘纪的能耐了。
“少在那边说风凉话,有什么法子就快说,倾天不是他们两个就能对付得了的。”强行运功导致五脏六腑传来阵阵剧痛,宁歌尘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额际冷汗涔涔。
青洛操着手道:“那可不行,咱们俩感情这么好,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顿了顿,“更何况你无须太过担心,光凭他们俩自是不能,只是你忘了么,援兵很快就会到了,焚山之国灭亡,在此一举。”
“不对。”宁歌尘道,“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想了想道,“前阵子南海作乱,我不是把宇文介派出去了么,在那里他应该会跟白族之人会面才对,白族的守护神正是龙神渊的主人,若是他能及时赶到的话,此番进军归墟,或许会多几分胜算。”
焚山之国,又称魔教入口,传说上古神魔之战时,为了封印魔族,神族便已损兵折将,一众上神死的死,伤的伤,转世投胎的便已转世投胎,如今上界派得上用场的几已凋零。
鬼渊盟的出现虽不过几十载,却引起了天下人的恐慌,都道这是魔族重现凡间的征兆,一众征战天下的英雄,不惜摈弃干戈,私下制定诛魔协议,在这个“神已无力,魔渡众生”的协议里,有三个闪耀着时代光辉的名字,或不惜草草了结自己辉煌的一生,或沦为魔道暴君,只为了获得了更加邪恶的力量,能够自由出入归墟之境。
那三个人,是金靖夕,端木凌,唯一存世的,则是宁歌尘。
当初在西海的一场暗夜血盟,三王者决定置之死地而后生,联手打造一个惊世骇俗的局面,在这个局面中,将有两人死去,剩下的那个孤家寡人,则沦为天下人人不耻唾骂的无道暴君,而死去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人的灵魂将永世禁锢在归墟之境的生死棋局里,祭塔不倾,魔族不灭,便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另一人则身葬海底,陷于微海之界十四万六千尺深的龙神渊,从此一棺万世寂寥,那十万忠于他的部下,不惜一齐自刎,化为海底石俑继续守护他们的主人。
每到夜深人静之际,若是屏气凝神地倾听,微海之界上的渔民,甚至能隐隐听到自海底深处,传来龙神低沉的咆哮怒吼,每到这时,便是暴风来临前的征兆。
在蜃来桃花岛,前朝明熙王的家眷迁居此处,总到明熙王或雪皇祭日,便总有三三两两的妙龄女子,乘风破浪前往龙神渊祭奠于他二人,她们哀哀哭泣的声音,勾起深海人鱼伤心的眼泪,化作了数斛珍珠葬于海底,凡人若是误闯此地,直视之会让人双目失明。
甚至有渔人说,根据一个古老的预言,龙神渊之主,又称海之灵帝,重现世间之日,势必是魔道灰飞烟灭之时。
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不管用,青洛作为一个旁观者,当年亲眼见证了这一场不知道应该称之为灾祸还是救赎的战盟,时至今日犹然历历在目。
当时唐城的金账之内,端木凌尚且以一种万儿八百年不变的慵懒语气道:“计划不要太复杂了,太复杂的事我做不来。”
宁歌尘道:“很简单,你死之后埋在龙深渊,你不要怕无聊,据说那里很热闹的,年年都有数不清的人命丧于此,也不知道是被海兽吃了,还是那条龙在兴风作浪弄死的,你去了也好解决海上渔民的一大危机,人家指不定怎么崇拜你呢。”
端木凌斜斜地剔他一眼道:“既是这么好的地方,你自己怎么不去?”
宁歌尘翘着嘴角道:“我还有俗事未了,横竖你是孑然一身,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吧?”
端木凌不以为然:“就你俗事未了,老子就没有俗事了吗?而且依我看,你是嫌自己这辈子女人睡得还不够多吧?想趁我们两个死了好再接再厉?”
宁歌尘低低一笑,不语。
金靖夕却是抚额好一阵道:“端木,每次跟你正儿八经地说话,总会被你老人家引入歧途,我现在都不知道,咱三个大男人深更半夜聚在一个帐篷里,究竟要干嘛来着?”
宁歌尘凉凉地瞥他一眼道:“熙王可还记得那个生死棋局?”
金靖夕闻言心下一凛,他当然记得,这么多年来,那是他唯一解不开的一盘棋,他最初从师父口中听到有关自己山河永寂的谶言,便感到一种直透心背的凉意,当下离忧又补充道:我给你一个棋局,你若能解开,说不定命数会有所转变。
师父给他的便是那个他穷其一生都无法解开的生死棋界,顺便告诉他,身为离忧仙人的关门弟子,他的使命不仅存在于凡世,其中有一项便是神祭塔倾,归墟魔灭,他的确是离忧的得意门生,这么多年来从来不教他失望过,就连死的时候,都是如此义无反顾。
他的命数的确有所转变了,只是这转变的方向,却是与他最初的初衷南辕北辙,按他们当初的说法,这生死棋局只要破开即可,可是在宁歌尘登基之后,他花费了五年时间,穷尽了心力却依旧迷雾重重。身为仙人子弟,肉体凡身死则死矣,只要灵魂不灭,便随时可以复生,只是灵魂一旦囚禁,那便真的是无涯之痛了,这一点他也曾经告诉过湘纪,在竭泽一战爆发前,送她归国的那一天,两人同行了很长的一段路,他在唐城的岔路口对她说,不要担心他的安危,明熙王可能死,但是他金靖夕不会死。
以至于他真正死了的时候,她竟然完全反应不过来,总觉得还有什么被漏掉了,而被漏掉的那一段,正是当初三王盟约之时,他们瞒着她的那一场血祭。
生死棋局必须由金靖夕去解,归墟之兵由端木凌对付,可是那条唯一的通道却必须成为灵帝之后,率阴兵才能通过,而最关键的,同时也是最残酷的,却不仅在此,而是神祭塔内的那个魔,羽湘纪身为雪尊门下唯一的女弟子,自身命运早在十三年前占卜之时,便得知与倾天魔相克,她是那个必须执剑除魔之人,然而,那个后果有多严峻,他们之间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要彻底封印倾天魔,唯有神魂俱灭而已。
金靖夕曾经说过:“这个天下,我可以不要,你说要破开生死棋局的第一道,必须血祭,殇百万生灵救世,我也依了你。我金靖夕并非不敢悖天逆命,只是在面对要亲手毁了自己的亲信部下时,如果连个最起码的理由都不给,即便死后,九泉之下亦无颜相见众位兄弟,我等付出如此代价,你又当如何?”
宁歌尘淡淡道:“我不会让她上神祭塔的,更不会让那么多人枉死,接下来是我的事。”
“你的意思是?”一直懒洋洋的端木凌,此时霍然抬起眼来,定定地看了对方一眼,眼底神色复杂。他跟明熙王是至交,跟宁歌尘却是生死敌人,若不是应明熙王之约,此番他根本不会赴这场荒唐的酒会,此时此刻,恍悟对方话中所指,他不禁产生了一种久违的心神俱凛的感觉。
他跟金靖夕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宁歌尘,你是一条真汉子。”端木凌扬起酒杯,由衷地道,“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