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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欲(二)

女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是很诡异的。在湘纪醒来的两个时辰内,已经跟鬼医连殇由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变成了知无不谈、言无不尽的好朋友。

“连姐姐,”就如此刻,湘纪正坐在梳妆台前,翻来覆去地找着什么,一面随口问道,“你知道大胤雪山在哪里吗?”

她对连殇一见如故,这么多年来,也没什么知心朋友,好不容易遇着连殇,因而几乎是像个小女孩一样粘起对方来,醒来之后问东问西的,这时候又冒出这么个古怪的问题。

“你问这个干什么?”站在她身侧的连殇,颇为讶异地抬起头来,看着湘纪道,“据我所知,那里不是个好地方。”

“可是……”湘纪从抽屉里找出一截白色绸缎,细细裁开,然后将自己的长发在脑后绑了起来,动作麻利,“我想到那儿去找一个人。”

连殇在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她,看到她纯洁无暇的容颜,仿佛觉得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美好的东西了。

——没错,这个女子身上拥有一个纯白色的灵魂,整个人干净透彻,从内而外散发着温暖人心的光芒,看着她,仿佛觉得这个世界的万事万物,都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起来。

她说要去找什么人,语气说得那么笃定执着,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连殇忽然没来由地想起另一个人来,那人正是湘纪的夫君——

这些天来,金靖夕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她的妻子,连殇作为一个旁观者,可谓洞若观火,她没来由地替他惋惜起来。

因为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出,湘纪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夫君,否则她也不会一觉醒来,对自己的夫君不闻不问,反而问出这样许多奇怪的话。

“那个人,”连殇突兀地问道,“对你而言,重要吗?”

“很重要。”湘纪低下头来,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忧伤而又深情地回答,“他为了我可以连自己的生命都舍弃,天地如此广阔,时间如此渺远,我不能让他在此生的最后关头,还是如此寂寞地一个人走下去。”

当日在天牢里,宁歌尘所做的一切,其实她都是知道的,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也都统统记在了心里,像是铁板钉钉。

因了沧溟女祭赋予她的那一点点力量,使得她在浑噩当中,犹自得以探听到这一切事件背后的真相。可惜,她终究虚弱过度,没能及时清醒过来,对他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只是,现在想来,当时宁歌尘给她的那种震撼,犹然让她心痛不已,而那种想要挽留他的心情,也随之越发强烈逼仄。

刚刚走到门口的金靖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陡然从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毫不犹豫收回了自己想要伸出去推门的手,转身离开。

彼时的明熙王,苍白清秀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绝世笑靥来。只是这个笑容,仿佛已经冰冷到了骨髓里,带着痛彻心扉的痕迹——

有一个疯狂的声音,正在他心里山呼海啸:那我呢?那我呢?!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从七年前的埃陵血誓到现在的连尊之刺,从用莲引给你饮血到为了你再战鬼盟,这一切统统又算得了什么?我在你心里又算什么?!在我的余生,你有没有一刻想过要真正待在我身边,心无旁骛地陪在我身边,你有一分一秒想过吗?!

***

就这样从白天坐到天黑欲暝,金曌那边来的密信积了整整一案,金靖夕视而不见,他坐在旁边一张青石榻上,榻前搁置着一张玲珑矮几,几上散步着一副白玉棋子。

黑白子星罗棋布,组成一个迷宫般的格局,错落有致,不可透视。

他是那种自弈也能找出乐子来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安静得可怕,谁也不肯接见,只是一个人闷在房里,不吃不喝,拼命地下着棋。

“莫非……”他蓦然开口,神色带了丝凄惶,低喃,“师父留给我的这个死局,果然是我倾其一生,都无法破解的么?”

在雪谷的六年,他每日里冥思苦想的,便也是这么一个棋局,以他的天资才能,竟然根本无法破解其中的奥秘。师父临走前说,这个棋局叫做生死棋,就连他自己都破不开,这是上古传下来的一盘未解的棋局。

他当初自信满满地接手,又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变得这么狼狈?

“为什么?!”他的双手撑在桌面上,“哗啦”一声,宽大的纯白色袍袖扫过棋盘,黑白棋子应声而落,地上立即一片狼籍。

“靖,”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湘纪的敲门声,伴随着她的问候,“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金靖夕沉默了那么一两秒,面无表情地道:“进来吧。”

湘纪看到散落一地的棋子,不免大为吃惊,在她眼里,金靖夕几乎是一个完人,从不因为任何事而动怒。

他把自己埋藏得太深了,似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冷静自持的,都是运筹帷幄的……似乎,做任何事都是经过利益均衡的,都必有他合理的理由,这样的他能够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她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她对他从不负疚。

可是在这一刻,她忽然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之处,可是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你怎么啦?”湘纪蹲下身来,将黑白棋子一一捡起,再投放进棋钵之内。

金靖夕就在旁边看着她,不发一言,眼神幽深难解,看到后来,他的薄唇边又忍不住溢出一丝讽刺无比的笑意。

这个人,你还能看多久呢?她真的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会有一种正在远离她的感觉?

谁知湘纪正好抬头看他,捕捉到那样冷漠疏离的笑容,她心里头忽然感到隐约地刺痛。

“我……”她不解其意地开口问道,“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你是不是来跟我告别的?”金靖夕避开了她的话题,而是忽然开口,声音虽然带着难言的嘶哑,可是却一如既往斩钉截铁,那是属于他明熙王的干脆利落。

他那么高傲,高傲了二十几年,永远都不会去低声下四地跟别人请求什么。

湘纪张了张口,想要跟他说些什么,可是忽然觉得,所有的语言都是如此苍白,根本无法将她的内心世界圆满地表达出来。

“湘纪,什么也不必再说了,我尊重你的决定。”金靖夕已经完全明白了,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不要跟我说口是心非的话,我不爱听。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我知道你想去大胤雪山,那个地方长年冰冻千尺,位于埃陵帝国最北边的地带,我想我可以帮到你。”

***

湘纪走后,金靖夕看了信,知道国内局势动荡,必须尽快赶回王城,于是决定第二日清晨便起程上路。

天还没亮的时候,湘纪便起床了,她走到金靖夕的房门口,在走廊上独自站了许久,听到里面间或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被揪得厉害。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对她的恩情,实在比天还高、比海还深,她对他的感情,也早已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其实昨晚在那种情况下,只要金靖夕提出哪怕那么一丁点要求,无论过不过分,合不合理,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可是,他没有,或许这个人,一辈子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吧?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湮灭在她的心里。终于不再停留,向着她想去的那个方向继续走自己的路。她之前,只是决定了离去,并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不舍,可是此刻,却发现事情远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

接下来跟连殇告了别,金靖夕的人马也已经集结完毕,两人很快就在澄澈如洗的碧空下告了别,没有任何多余的情话,生搬硬套的几句话,生疏得可怜。

天高地远,长风浩荡,伊人远去。一抹青灰色的霞光,仿佛有砥砺石在打磨着,渐渐地发光发亮,天风软软地扬开她的衣袂,湘纪骑着马走出不远,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他。

看到白衣如雪的他,静坐在高头大马上,就这样朝着自己微笑。那个临别前的笑容纯净无比,如斯不染尘埃,仿佛这个世间已容不下。

他忽然轻轻开口,说了无声地一句话。隔得有些远了,看不清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湘纪也朝他笑了,向着他扬了扬手,一别之后,不知今生何时才能再见。

也许,就这样,永远都不可能相逢了吧。

你不要回头,你一回头我就后悔得想死。金靖夕微笑着,内心里却宛如划开了一条血淋淋的河,波涛汹涌,那样一句话在河底沉淀下来,宛如封闭的刀剑,在钝钝地切割着自己的血脉。

我爱你。无声的三个字,她看不清,更听不到,那只是深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

我爱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过你。

看着她孤身一人骑着白马在沙海里渐行渐远之际,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内有什么正在一片一片地碎掉。原来如此,不论他做什么,在她心里留下的不过是个水月镜花的影子,始终到不了她的心头半分。

莫非,自己在她的生命里,果真只是个苍白的过客?

***

就在金靖夕等人走出不远之后,四周忽然警铃大作,呼哨破空,响箭如雨,铁蹄破空之声震彻了天地,又是一场伏击。只是不知道打头阵的又是何方神圣?

金靖夕以一种漠然到了极点的态度,看着眼前这一场兵荒马乱。

真没意思。他突然发现,这一切真的很没意思。

“靖!”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在他听来不啻天籁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从马上一跃而下,仓皇四顾,在破败的烽烟中疯狂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

烟尘蔽日,刀光剑影,人海茫茫,世事纷乱。

“靖,”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的身侧,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浅笑依然,“我不走了,我要看着你远离这一切病痛灾难,然后再心安理得地离去。可是,现在不能走。”这一刻,周围的人影憧憧,忽然好像全部变成了阒静无声。

仅仅为了等待这一眼,似乎早已穿越了千年。

下一秒,她被猝不及防地拉入了一个怀抱,他拼命忍了七年的情绪,忽然开始崩溃,低下头来疯狂地吻她。在吻的时候,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如果只有血腥的战场能把她留下,那么,就让这个世界血腥起来吧。

就算明知道她是来颠覆他的人生,他亦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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