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拒绝
天香园是皇帝御赐镇南王的私人庄园，里面种植着昔年一位修仙者赠送的药草，其中甚至有数十种修仙者需要的灵药，珍贵无比。每年各个修仙门派都有人来讨要灵药，天缺派就是其中之一。
陆天明手中没有兵权，却在朝中屹立不倒，就是因了背后有修仙门派支持。这座园子是陆天明能跟修仙门派拉上关系的资本，不用说自然是戒备森严，不但筑起了小型城墙，派了五百多军士守护，甚至还雇佣了一位修仙者。
守卫一见陆羽，任由二人进入园子，连问都不问。
天香园将来自然是由陆羽继承，陆天明经常带他到园子里，让他熟悉那些药草，这些守卫哪有不认识他的。
刚进园子，一道黑色身影从不远处的阁楼中飞出，在空中打量了凌月仙子片刻，有些惊讶地道：“原来是天缺派的道友，小小年纪就已修炼到聚灵期九层，突破瓶颈之后就能达到练窍期，天资过人呐。”
凌月仙子笑道：“前辈过誉了。”无论是对方的练窍中期修为，还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她叫对方一声前辈都不算错。
陆羽道：“许道长，我带仙子摘些灵药，没事的。”这老头每日里往那一坐，一个月便要拿去十块灵石，天香园一半收入都被他收了，修行者还真是有钱途。
“既然是世子带来的人，自然没问题，请便吧！”许道长点了点头，飞回阁楼。
凌月仙子对丹药一道一知半解，只是奉了师父的命令前来取药，对园中绝大多数草药都不认识。每当她仔细打量某种药草，陆羽都会仔细为她讲解其药效。
转了一圈，凌月仙子赫然发现陆羽竟将这园中数百种草药的特性烂熟于心，讲得极为详细，连药草涉及的药方都说得清清楚楚。这倒是令凌月仙子有些惊讶，这人虽然有些不正经，却也不是不学无术之人啊……
走到园子中心，一股清灵之气扑面而来，令人感到神清气爽，耳目为之一聪。
“这里面的就都是灵药了。”灵药与一般药草不同，其中蕴含着天地灵气，是修仙者炼制丹药的主要材料。其价值自然珍贵，可以说这天香园中其他所有药草加起来也不如眼前这五十几株灵药。
凌月仙子目光定在一株黑乎乎模样类似水仙的灵药上，喜道：“这就是黑水仙了，师父让我讨要的就是这种灵药。”说着便要伸手去摘。
陆羽急忙阻止她：“仙子慢着！”
“怎么了，买灵药的灵石我已经给了王爷，为什么不让我摘？”凌月仙子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灵石乃一种蕴含天地元气的奇异矿石，非但矿脉稀少，开采也极为困难，修仙者修为不到一定境界也无法开采。灵石中的天地元气补充修仙者自身灵力，因而灵石是供不应求的，早已成为修仙者之间通行货币。修仙者根本不收金银，陆天明也需要一些灵石雇佣修仙者，园中这些灵药便只卖灵石。
看着她有些娇憨的模样，便如邻家小妹妹似的，陆羽忽然感觉很亲切。
要知道其他修仙者可没有这么好相与的，这些年跟各门派前来讨药的修仙者打交道，他可没少受气。那些修仙者本来就是象征性的给一些灵石，根本就不足以买他们想要的灵药，就这样采药时还经常不给好脸色，要不就是以一种看蝼蚁般的目光看着凡人。
“仙子不知，这黑水仙绝对不能用手摘的，否则便会立刻枯萎药性全失。必须用木质器物切断花茎，然后以木盒保存。”陆羽早就准备好了木刀和木盒。
凌月仙子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如此，师父没跟我说起过，我不知道的。”
采了药之后，离开天香园。
“父王眼下必定还没回府，我们不如在玉京四下逛逛再回去，我来做向导。玉京万佛塔可是一绝，不去看看就太可惜了。”陆羽忽然提议。一看便知道你极少离开门派，这次独自出行，自然是希望好好游玩一番。唉，我最近心肠越来越好了，老天补偿我几个美人也是应该地。
凌月仙子目光中隐隐有兴奋之意，欣然道：“好，有劳世子了。”
有陆羽这匹识途老马，凌月仙子玩得非常尽兴，她本就心思单纯，两人便渐渐熟络起来，言语之间也没有之前那么多客套，对陆羽的称呼从世子到陆兄最终变成公子。
将玉京城各处有名的风景逛了个遍，眼见日头偏西，凌月仙子才想起回镇南王府辞行。
“咦，这不是陆兄吗？可让我们好找，我说你怎么半路就跑了，连赢的银子都不要，原来是见色忘义，该罚啊！”
一个破锣嗓子传来，陆羽心下顿时暗叫不妙，这些夯货怎么偏偏这时候冒出来，真要命。
十几名锦衣少年迎面走来，街上行人纷纷退避，仿佛沾到他们一点就要倒霉八辈子似的吗，正是各王公贵族家的崽子们，之前陆羽就是和这些人在一起喝花酒赌钱被老管家强行带回府。
眼见这些狐朋狗友盯着凌月仙子的美貌垂涎三尺的不堪表现，陆羽头大不已，随便应付几句打发他们离开，却不知自己的表现在凌月仙子眼中比他们也好不到哪去。
“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待那些纨绔子弟走远后，凌月仙子忽然说道。
陆羽笑嘻嘻道：“好话我便放大十倍来听，坏话我便反过来听，你直说就是了，我绝对不会介意的。”
“那我说了。”凌月仙子白了他一眼，很认真地说道，“公子以后还是不要跟这些人在打交道比较好。我不想公子将来碌碌无为，变成一位昏庸的王爷。”
“啊？”陆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凌月仙子俏脸一红，淡淡道：“可能这番话我说出来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就是了。”
“不是，凌小姐的这番话简直振聋发聩，犹醍醐灌顶当头棒喝，我以后绝对不和这些家伙来往。”陆羽惊喜交加，她能说出劝诫的话，其中的含义他怎能不了解。那无疑是说，她已经将自己看做值得关心的好友。
凌月仙子一脸喜色，笑道：“那太好了，凌月真担心公子执迷不悟呢。”
其实同样劝诫的话陆天明也说了无数遍，陆羽从来就没听进去。但凌月仙子这么一说，他倒真下定决心和那些狐朋狗友断绝来往了。若是陆天明知道，只怕会气得七窍生烟，大骂不肖子。
“只是我这人为人老实，不善言辞，很容易受诱惑，要是凌小姐能每日在身边鞭策监督就好了。”陆羽有些遗憾地道。
凌月仙子俏脸一红，这人怎么没羞没臊的，就算你入了本门，我一个女儿家又如何能每日在你身边。
回到镇南王府，陆天明早已从宫中回来，正在花厅等候凌月仙子。
“犬子没有对仙子有什么冒犯之举吧？”
凌月仙子道：“王爷过虑了，世子聪慧过人，知书达理，跟着世子凌月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仙子真是过誉了。眼下已近黄昏，仙子不如在寒舍休歇一晚，明日再动身回山，如何？”陆天明瞪了陆羽一眼，显然认为凌月仙子的话只是顾及自己的脸面。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家师特意吩咐我今日之内必须赶回去，只能辜负王爷美意了。”天缺派离玉京城两千里有余，普通人骑快马也要三四日，但对于能御剑飞行的修仙者来说，不过是一两个时辰而已。
陆羽不由十分失望。
“那真是遗憾。对了，这是陛下的亲笔书信，劳烦转交贵派掌门真人。”陆天明掏出一封书信。
凌月仙子接过书信，轻轻一捏，那书信顿时迅速缩小，被收进了腰际的储物袋里。那储物袋被制作成香囊的模样，陆羽愣是一直没看出来。
“王爷，我这次下山，除了前来讨药，其实还有一项任务。师父急缺一名悟性高的帮手，吩咐我若是有幸遇到就带回山。”
陆天明摸着下巴，脸色阴晴不定，淡淡地道：“这可就难办了，悟性高的人才短短一日怎能找得到，恐怕仙子只能失望而归，本王尽管想援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他的老辣，隐隐看出了她的想法，立刻将话说满，希望她知趣地放弃。
然而凌月仙子本就涉世不深，竟丝毫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说道：“这半日来，凌月发现世子天赋聪敏，悟性奇高，正好符合师伯的要求，想带世子回山，王爷意下如何？”
陆羽大喜过望，就算凌月仙子不说，他也正打算央求加入天缺派，没想到她先提了出来。
“这件事恕本王不能答应！”陆天明脸色一变，竟直接拒绝，“仙子想必看错了，犬子顽劣不堪，成天流连烟花之地酒肉之所，悟性根骨自然奇差无比，怎好到天缺派献丑？”
凌月仙子愕然，满心以为对方会欣然答应，毕竟加入修仙门派可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却不料竟然被拒。
“父王，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陆羽惊怒不已。
陆天明脸一沉，毅然道：“此事不容你反对！”
凌月仙子露出失望之色，道：“既是如此，那便作罢。多有打扰，我告辞了。”说着，素手一挥，化为一道红光，御剑而去。
“不让我习武也就罢了，连修仙都禁止？告诉我为什么！”陆羽这次真是怒了。
陆天明见凌月仙子御剑而去，顿时松了一口气，对陆羽的愤怒视而不见，只是淡淡道：“不需要知道原因，你只要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你好。你做什么都好，就算跟那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我也可以忍，但习武和修仙想都别想。我知道你偷偷练了一门轻功，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家法伺候！”
“这算什么事啊，别家都巴不得自己儿子有出息，怎么你就刚好相反呢，气死我了！”陆羽火冒三丈，憋屈得不行，却也知道父亲言出必行，想让他改变主意那是难比登天。
父子两大眼瞪小眼，许久后，陆羽愤然回到房间，晚饭也没出来吃。
半夜，镇南王府一间密室内。
陆天明对着一副画怔怔地出神，画中是一名天香国色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看着怀中的婴儿，温柔之色几欲脱画而出。
“银月，这次羽儿想必深恨于我，作为父亲竟然一心阻扰儿子变强，我也很痛苦。”
“羽儿从小天资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在武学一道上也是奇才，竟能在短短一个月练成神行百变。如此看来，在修仙上的资质也绝对不会差到哪去，否则那凌月仙子也不会主动招揽羽儿了。”
“可为了让羽儿平平安安过一生，我又不得不这么做，可惜了羽儿的前程。”
“唉，恨就让他恨吧，只要羽儿平安，一切都无所谓。前因后果，只能在我临死前再告诉他了，相信到时他也不会怪你我。”
陆天明抚摸着那幅画，目光中尽是柔情。
一连五日，陆羽都没有出房门半步，饭菜都是下人送进房间的。对此，陆天明唯有苦笑，只能等他气消了。
到了第六日，陆天明还是忍不住去找儿子谈心，打算拉下脸来道个歉什么的消消儿子的火气。当他打开房门，却愕然发现，房间里哪有陆羽的影子，只见一名穿着陆羽平日所穿衣衫的家丁吓得跪在跟前，正是平日里陆羽的心腹。
“人呢？”陆天明顿觉不妙，又惊又怒，揪起那家丁喝道。
那家丁吓得全身发抖，战战兢兢道：“世子六天前把小的打晕抓进房间，让小的假扮他，还必须把送进房间的饭菜吃光，直到他回来，否则就要打折小的四肢逐出王府。王爷恕罪啊，小的真不是故意欺瞒王爷。”
陆天明怒道：“那他说去哪了没有？”
“世子并没有说去哪里，只是说可能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这种事羽儿倒也做得出来，陆天明心下明白这家丁应该没有说谎，怒哼道：“自己去找王管家领十杖，以示惩戒。”
家丁大喜过望，正准备离开，陆天明又叫住了他道：“慢着，十杖暂且寄下，你立刻传我命令，让王管家带二十名侍卫去一趟天缺派，务必把世子带回来！”谁都可以尝试修仙，唯独陆羽不能。
天缺派十年一度的弟子招收测试就在三日后举行，不难想到，陆羽必定是去了天缺派。陆天明心下又喜又怒，喜的是儿子终于知道上进，不惜跟自己闹翻也要变强，怒的却是儿子已经不听自己管教了。
三日后，天缺派别院平日里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今日已是人山人海。别院外站着上万人，俱是参选者的家人好友，人声鼎沸，看这阵势，比十年前那次更为浩大。而这处别院，只是天缺派十一处测试场所其中之一而已。
陆羽一身农家少年行头，艰难地推开围观群众，一面道：“劳烦让让，我是来参选的。”
天缺派收弟子有着年龄限制，最幼六岁，最长十八岁，超出这个范围的没有资格参，而陆羽今年十七岁。这个规定其实也很好理解，年纪太小的根本无法正常修炼，而超过十八岁的体内经脉已然定型，错过了打基础的最佳时期，将来的成就大大受限，如非惊才绝艳之辈，或是有不俗的家族背景关系者，没有哪个门派会收。
一片空地上站着四千余名参选者，男女皆有，不少还是六七岁的小孩子。
陆羽累得满头大汗，终于从外围挤进空地，悄悄地站在了参选者队伍末尾。
“咦，这不是羽贤弟么，平日里总说人生逍遥不肯习武修仙，如今怎么也来参加测试？”
身旁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响起，陆羽转头一看，只见是鲁王世子陆震天，再往外看去，那一队鲜衣怒马的不正是鲁王么。
陆震天此人不同于陆羽，非但武功颇高，有天武国十大青年高手之称，且文采斐然，连国子监那帮儒生都称赞不已。天武朝野上下皆只当陆羽是个屁，却把陆震天当宝，以为绝世之才国之栋梁。不料此人竟也来参加天缺派测试，宁愿放弃尊贵身份和那光明前程也要当天缺派一名普通弟子，由此可见，能够修仙对凡人而言，实是梦寐以求的机缘。
陆羽儿时曾跟此人狠狠地打过几架，长大后他倒是毫不在意，但无奈对方却耿耿于怀，一有机会便要与他作对。
对方撩拨上门来，陆羽自然不会客气，哈哈一笑道：“你是何人，我认得你么？”
陆震天哼了一声，气得满脸通红，道：“修仙可不比别的，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你莫不是以为凭你那点小聪明能骗过天缺派众位仙人吗？我听闻天缺派收徒极为严格，一向宁缺毋滥，你想凭家里那几株药草拉的关系进去，只怕不能如愿了。”
陆羽白眼一翻，自信满满道：“我陆羽真正想要做的事，什么做不到？进入天缺派，小菜一碟而已，不劳挂心。倒是你自己，即便走了狗屎运被收下，山上也没那么多这个丹那个药给你吃，修为只怕要垫底了，可悲。”小兔崽子，什么狗屁十大青年高手，要不是老头子不让习武，老子早就揍翻你了。
“走着瞧，倒要看看你如狗一般被赶下山的下场！”陆震天每每跟陆羽斗嘴，从未赢过，总是把自己气得半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