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都聚集在镇子外面。因为在这个镇子里,有人设了赈棚,每天早上还可以领到一碗稀粥。这可以持续到这个镇子里的人也在哪一天变成流民为止。
胡辽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准确地找到自己要呆的位置,也是一个拳手在擂台上必须要做到的。
身周的流民大多数都躺在地上,让自己的身体尽量暴露在冬天的阳光下。这样可以得到一点热量,或者说可以减少一些消耗的热量。少数没躺的,也蹲着或者坐着,或者倚着什么东西。总之就是尽量不动,这样一碗粥或许能支持他们多活一天。
这些人不是乞丐。
胡辽觉得自己印象里,“乞丐”这个职业,比眼前这些人要好几倍。至少在前世中,他没有见过一个饿到奄奄一息的乞丐,何况是这黑压压的一片。
胡辽洗完冷水澡的时候,岸上被他打倒的两个人早已跑了。这些人在胡辽看来,都是一个样子,同样的衣衫偻滥,同样的骨瘦如柴,同样的乱发纠结,同样的奄奄一息,就连那种饿极了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胡辽根本没想过要去追究那三个人。他们,不过是比别人早走出了一步罢了,还没有得逞。
洗了个冷水澡,带走的热量,加上运动带走的热量,让胡辽感到自己随时都会再次饿死。那种饥饿已经不单单是肠胃里痛苦的空虚感了。极度虚弱,难以集中精神,神思恍惚,这些症状都出现了。
现在离天黑还早,胡辽觉得自己是指望不上明天早上的那碗稀粥了。
他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呈大字躺在地上。天上的太阳就像一个蛋黄,昏暗无力。多久没吃过鸡蛋了?胡辽的视线已经开始发花,太阳都模糊了起来。
“想吃饭的跟我走!”
突然一声大喝,让胡辽清醒了过来。
他费力地向声音来处看去,只见一个牵着一匹马的汉子,在这群饥民中就像天神下凡一般站在那里。一眼便能看出这个汉子是吃过饱饭的,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跟这些饥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饥民们动了起来。汉子这一句话,对他们来说,就像仙乐一样动听。就连那些已经走不动的人,也有不少向着汉子爬去。
“是大同教的仙爷吗?”
“……带我们走吧!”
同样,也有不少人无动于衷。他们跟赵恒这一世的父母是一样的人,秉承着“饿死不当兵,打死不做贼”的教条。何况,这里还有每天早上的一勺稀粥,那总也是个盼头。
胡辽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多半也是不会理睬这个不知来历的人。但是现在是胡辽在掌管这具身体。他努力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再将腰间的草绳使劲地扎紧,这样腹中的饥饿感似乎便会稍微减轻一些。他尽量用稳定的步伐走到那汉子跟前,站在那里接受汉子目光的检阅。
看到胡辽比周围人干净的脸庞,那汉子楞了片刻,眼神在胡辽身上多停留了一下。随后,他从还能自己走到他面前的人中,挑出了三四十人。
其中包括胡辽。
在希望跟去而没被选上的人们绝望的眼神中,这一行人走出了饥民的聚集地。也走出了这片沉重的死亡、绝望气息汇聚之处。
这时,才有一人小心问道:“大爷,您要我们做什么?”
那汉子也不看他,只是答道:“跟着我走,就有饭吃。”
众人都不再开口。开口便要耗费身体的能量,万一身体倒了,这汉子绝对会抛弃自己的。
等进了一片小树林,里面又有十多人。那十多人牵着三四匹马,个个带着兵刃。虽说不是都象最开始的汉子这样精壮,但比起后进来的这些饥民,也是好多了的。
这些人有意无意将饥民们围住,那汉子才道:“我们去劫粮草!怕死的便滚回去。不怕死的跟着我,以后顿顿有饱饭!”
胡辽看看周围戒备的有兵刃的人,知道就算谁现在反悔不去,那也是走不了的。不过他本来就没打算走,无论前面是什么路,只要是一条生路,他都会走下去。他不能容忍自己卑微地饿死,这种死法实在是太耻辱了。
其他愿意跟着来的饥民,或许早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听到劫粮草,有人反而松了口气。至少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奇袭、劫道之类的兵马,死亡率是很低的,毕竟是以有备打无备。
没有一个人离开。那汉子满意地点点头,道:“走!”
饥民中有人开口道:“能不能先给点吃的?这样子去,跑都跑不动,打起来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啊。”
“对呀,大爷们行行好,先给点吃的吧。”
那汉子眉头一皱,另有一个带刀的大汉喝道:“打完这仗,让你们吃个饱!现在不要聒噪!”
这些汉子个个都比饥民强壮,这一喝,顿时众人不敢再做声,只好跟着这群大汉顺着林间小路低头疾行。
到了一个山谷旁,大汉们将饥民分作两队,分了两人带他们上两边山头埋伏。山头上备有许多大石块,看来到时候这些饥民就是要负责将这些石块推下去。
等到分配完毕,那些大汉在一起嘀咕一阵,就有三四人骑着马穿过山谷沿着道路去观望敌情,剩下的大汉们在谷口长草中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人骑马跑回来通报道:“点子还有不到半柱香时间就要过来了。”
那汉子点点头,对那人道:“你不要过去打探了,去藏在小树林中,等到厮杀起来,你再冲出来。”
随着几匹马都跑了回来,战斗也临近了。
这个时代,还能有大宗粮食在路上运输的,多半就是军队了。
他们要劫的,正是军粮。
十几辆牛车在前,最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顺着道路走了过来。牛车上面装着满满的麻袋,护送它们的是一队约三十人的军人。这三十人中,有两个骑马的穿着盔甲。其他人赶着牛、牵着车步行,身上都是穿的号衣,只在腰间挂着腰刀。
当这个队伍走到峡谷中时,开始带着饥民们上山的人,一声令下,顿时密密麻麻的石块就滚落了下来。
一头拉车的牛被石头砸中,狂性大发,拉着牛车跑了起来,但是前后都是牛车,原本有序的队伍一下子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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