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筷子兄弟新作《老男孩》。
一直想给自己以及身边同是80后的兄弟们写些文字,记录他们的生活,讲述曾经的故事。现在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论据去证明我们并非垮掉的一代,甚至可以说80后是无比幸福的一代。跟60年代70年代生人相比,我们远离了伤痕。跟90后相比,我们的青春更多了一份旧时的纯真。
我们唱小芳,唱同桌的你,跳皮筋,玩玻璃球,在我们的学生时代,时有如今已快绝迹的情书,字迹潦草,文采飞扬。抱上一把吉他,那是一件多么荣耀而拉风的把式,而不是如今被称为“sB”。我们夜夜谈论异性的身体,肆无忌惮,但却从不敢拉对方的手,连直视对方的眼也会霞飞双颊。
《葫芦娃》、《灌篮高手》、《圣斗士》、《东京爱情故事》、《beyond》、魔岩三杰、黑豹、白糖做的糖人儿还有大大一朵的棉花糖,俄罗斯方块掌上游戏机,魂斗罗,第一次接触PS机的兴奋。。。。。。历历在目啊!
我们叛逆,喇叭裤,香烟,风衣,雅马哈摩托,墨镜,那时候有个纯洁的名字:二流子。也就是今天的非主流。
与80后而言,青春一去不复返,这是相通的。青春逝去以后的生活,方渐渐显出差距。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小丑,今朝已是腰缠万贯,你不得不哈着腰陪着笑握住对方客气伸出来的手。转身过后,你还得面对家徒四壁的小屋继续看不见明天的生活。轻声问,可曾记得儿时的梦想?
衣着光鲜囊中羞涩,那奔波远方的人啊,他可知故土有双亲正日夜牵挂着自己的孩儿。
天低海远车水马龙,那都市徘徊的浪子,心中是否也曾念着某个麻花辫子晃悠的背影?
以上纯属扯淡。
生活远没有文字那样感性和虚幻,它现实得吓人,而且不容抗拒,也无法逃离。几年前曾有一位热爱音乐胸怀梦想的朋友。他勤奋,坚强,偏执。他们家很穷,在市里租着一套房子。父亲是送煤气的,母亲在一家效益不好的编织袋作坊打零工。当时,他每个月零花钱才10块钱不到,他不抽烟不喝酒衣服也是能省就省,也就是靠着这一份吃苦,他终于买上了吉他,电箱,和一大堆CD和书籍。
高中毕业以后自己出来打工,我也就是那时候认识他。一年后他存上了一笔小钱,也就两千来块。背着吉他,孤身一人闯入了BJ。当两三年以后,他已经是一个靠介绍女服务员做鸡提成的皮条客,吉他早已被遗忘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我一度以为,像他那样的偏执狂,音乐会是他毕生的梦想。我认定他是有才的,面相也很好,弹一手好吉他,唱功当然很业余,但音质还是不错,写得曲子还是有韵味的,未尝没有深造的潜力。
但人总得先生存,你连饭都吃不下去了还弹个什么吉他?随便做什么,对于没有家底的80后高中生而言,生存是第一要务。未必是屈服,也许真是认真面对这个现实。但后面的问题会接踵而来。能够活下去,就想活得更好,活得倍儿有面子!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踏踏实实干下去,总有出头之日,就算没有,那也无愧于心。但凡脑子里有“艺术细胞”的人大多不是这样的老实人。他们要么有着各种各样的怪癖和种种自命清高之处,要么就总爱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不可自拔。于是如若他们不愿意犯罪,那也就只剩混吃等死一跳路可选。
或者,如我朋友一样,真正屈服,认清事实。放下你所谓高贵的身段,去钻营,直接点说,去赚钱。先学做人,会做人,远比会做事来得有效。人才是这个社会的主导。我舅一直是个老实的货车司机,已过不惑之年时方才开窍。如今天天酒里来赌里去,钱却哗哗往家挪。要知道,我看的第一本小说是在我舅那满满一柜子旧书里翻出来的。
那时候,他爱吹笛子,爱看书,看写东西。
梦想?见他妈鬼去吧!
换个角度说,他们还都是幸运儿。在被遗忘的角落,还有着一群“浑浑噩噩”的80后。他们从不未听说过何谓垮掉的一代,何谓草根,甚至连欧洲杯都从未听说过。别说魔兽,会上网看个电影种个农场就已经足以在“技术”上傲视群雄了。
他们就是各个血汗工厂建筑工地的工人们。这些年四处奔波,SCSDSX东北ZJ,跑了十几个城市,进了近十家工厂四五个工地,接触了无数工人。他们也是80后,却过着很多人难以想象的生活。这些年所读的作品里,鲜有将目光真正投注在他们身上的。顶多也就是借关注弱势群体炒作而已。也就是替穷人说话,给富人办事的一帮子文坛小丑。
他们所在乎的,是工资,是福利,以及社会本应给他们的平等,而不是同情。这是他们的梦想。
也是我的梦想。
跟前些年相比,如今的工人们待遇上有了很大的提高。那些年,外出打工的农民子弟们,找份工作是多么的艰难。时间长,经常连续三四十个小时不下线。待遇少,还受歧视。记得我舅十八岁出门打工,奔波了几个城市,在建筑工地上挣七块钱一天。那时候他还怀有梦想,所以对于杂乱的工地以及种种不公平不合理之处难以忍受,加之格外的思乡,他选择了回家。那年月回个家是多么的不容易,他是直接躺在在火车座位底下睡回家的。几天几夜这样天昏地暗的睡过来,跟别的苦相比,这真的不算什么。能够爬上火车,就已经是幸福。
那些年的工人即便找着了工作还面对一个难题,工资未必能到手。即便到手了也还有种种难关,各个车站火车上扒手抢劫犯多如牛毛,而老实巴交的民工们根本舍不得将钱存在银行,既是不放心,也是不舍得自己的血汗钱被剥削。总算安全带着不多的钱回家以后,也还要面对当地**们的盘剥。“啊,某某某,听说你在外面发大财了啊,走走走,吃饭去,吃饭去,庆祝一下。”这几乎都快成了惯例了。你要不给,好,你不是外出打工了么?你家人还在当地巴,总有打交道的时候吧,得罪了我们,那可未必是好事。
而旁人是难以想象在外打工的种种艰辛和难处的。于是就总有那么一撮人,选择走上了另外一条路。既然你偷我的钱,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干吧。于是各个沿海发达城市的扒手强盗们最大的来源地逐渐成了各个穷苦地方。SC人HN人JX人HN人东北人等等等等,我前任女朋友一本正经跟我说,她最讨厌JX人,因为他们最爱偷东西。她自己是绍兴当地人。
这些年情势有很大的转变。现在工人们不愁找不着工作,也不愁拿不到工资。只要你肯干,很多工厂的待遇都算是不错的。有食堂澡堂,宿舍里有空调。逢年过节都会发礼品。二十多岁的姑娘和小伙子们是各个工厂老板最喜欢的,来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你活干得好。
老板们已经意识到,应该善待自己的赚钱工具。
在他们心中,工人们只要饿不着冷不着累不死就是在天堂了。在他们心中,是他们养活了这一大群工人。而不是工人们用辛苦劳作养活了他们。
而工人也并未普遍具有有这个意识。
这个问题深究下去将使我双肩不堪负载。这与国家、制度、种族都无关。反过来想,有朝一日真成大同,或许那已经是世界末日。在生产力没有发达到足够强悍的时候,众生平等将会导致整个社会丧失前进的动力。于我而言,这不是梦想,只是弱者无声的臆想罢了。
在成千上万的工人群中,也有不少怀有梦想身具才华的年轻人。但缤纷的大环境以及先天上的差异让他们大多数都消失在茫茫的打工洪流里。即便偶有闪光之处,也转瞬就被浪潮所淹没。能挑出命运之河的,也就如罗炼一般的悲惨和决绝。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和罗炼很像,如他一样,在任何地方都有相熟的跟我说,你不适合这里。你应该干点儿别的。
有时候对镜自省,虽身形萧索,但隐隐有出尘之意,仔细梳洗一番,倒未尝没有浊世翩翩佳公子之像。窃喜之下,更多的是悲哀。于是忍不住后悔,那年我真该坚持去读大学。因为当很多时候我费心弄懂一点文章的时候会发现在很多人面前,那只是常识。犹如狂奔在博尔特后面的选手们,他们未必没有飞人那样刻苦,但距离就是距离,虽近在眼前,却是天渊之别。
我从来都不够坚强,很担心有朝一日我也留下这样一段话:“终生役役而不见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向,讳穷不免,求通不得,无以树业,无以养亲,不亦悲乎!人谓之不死,奚益!”
有时也庆幸自己够俗,爱泡妞爱唱歌爱喝茶打屁吹牛,在某个公司的时候我讲荤笑话已是威名远播。这文本该昨晚就写完,但因饭后又有牌局,回来已是午夜。
前些年我是不爱这些的。我也成天待在房间里,读书,写字。我爱钢笔字,自认一手行楷已略有神韵,至少一般人都不大认识。我见不得一丝肮脏和丑陋。看见不平事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吐口唾沫是绰绰有余的。也听不得恶俗的音乐,曾把一午夜听网络恶俗歌曲的人用板砖砸进了医院。那时候我有愤怒,有激情,能靠方便面坚持码字。
如今,《老男孩》的结局仿佛已如五指山般压在我身上,我却不像孙猴子一样,有个啰嗦但却实在的唐僧。
竹离记于2010.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