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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彭素芳 (2)

第四回 彭素芳 (2)

桌上刚刚剩得一个砚台,素芳道:"这砚台是我家传,或者是旧的,值得几百文钱也未可知。"张福持了这砚台,径到阊门街上去卖。走了一日,并没一个人看看,天色将晚,正待要回,吊桥上走过,恰好撞着一个徽州人,叫拿砚来看,张福便双手递过去。那徽州人接来一看,只见砚背有数行字刻着,却是什么?

其词云:

昔维瓦藏,歌女贮舞焉;今维砚侑,图史承铭椠。呜乎!其为瓦也,不知其为砚也,然则千百年之后,委掷零落,又安知其不复为瓦也。英雄豪武,人不得而有之,子墨客卿,不得而有之,吾嗒然有感於物化也。

东坡居士题

原来这砚,是魏武帝所制铜雀瓦,那徽人是识古董的,反来覆去,念了又念,看了又看,心里爱他,不忍放手。便道:"我身边不曾带得银子,你可随我到下处,就称与你。"即问张福道:"这砚从那里得来?"张福道:"是我家世代传下的。"到了下处,那徽州人道:"你要几两银子?"张福听见说几两银子,心下大喜,索性多讨些,看他怎说,答道:"须得百两。"徽州人道:"好歹是四十两,就进去兑银子与你。"那徽州人原是做盐商的,坐等一会,只见兑出四十两纹银来。张福不肯,持了砚台就走。那徽州人扯住他道:"你后生家做生意,怎么是宁产的?"添到五十两,张福也便卖了。

得了五十两银子,欢天喜地,走到家来,摆在桌上。素芳、傅姆吃了一惊,张福备述其事。素芳道:"如今有了盘缠,回去也罢。"张福自想道:"倘小姐回去,嫁了别人,怎么好?总不别嫁,那员外如何肯认我这牧牛的女婿?"便说:"回去不好,不好!不如将几两银子开个酒店,小姐与傅姆当了垆,我自算帐会钞何如?"傅姆道:"这却使得。"于是兑了十两银子,买了家伙食物,开起店来。日兴一日,不上一月,这十两本钱,倒有对合利息,三人欢喜之极。

忽一日,有一人进店吃酒,只管把这福来看。张福看他一看,却认得他是彭员外的管家李香。张福连忙进内,通知素芳、傅姆躲到间壁去了。那李香虽认的是张福,看他形貌比当初不同,心里只管疑心。忍耐不住,只得问道:"你是我对门看牛的张福么?"张福道:"正是。"李香道:"你难道不认得我?"张福假意道:"认倒有些认得,却叫不出。"李香道:"我就是彭员外家李仰桥。"张福道:"为何得此?"李香道:"那陆二郎走漏消息,说我家小姐假死,杨太守得知了,说我家员外赖他姻事,告在府里,故此着我来打点衙门。"因问张福道:"你却为何在此?"张福道:"我在此替人走递度日。"李香道:"也好么?"张福道:"什么好?只是强如看牛。"李香说话之间,并不疑心,吃罢,算还酒钱,张宝决不肯收他的,李香千欢万喜,作谢而去。

张福见素芳,备述陆二郎走漏消息,杨太守告员外之事。素芳道:"这般说,却在此住不的了,须到远方去才好。"张福道:"我倒有个堂兄,现为千户,住在北京,只是路远难去。"素芳道:"只我三人,十余两盘费便可到京。"随即收拾店本,妆束行李,搭了粮船,三个月日,径到张湾。张福雇了牲口,先进了京。那京城好大所在,那里去寻这张千户?一走走到五凤楼前,看了一回,实在壮观。

有赋云:

三光临耀,五色璀璨。壮并穹窿,莫罄名赞。凭鸿蒙以特起,凌太虚之汗漫。岌乎云霞之表,巍峨平层汉之半。天关以益崇,炳禅光而增焕。目眩转於仰瞻,神倘恍於流。

张福看了,不禁目眩神遥正东走西闯,忽见一个官长,骑着马儿,远远的来,近前一看,却就是张千户。张福扯住道:"阿哥!阿哥!"那千户有数年不见了张福,况今形貌又改换,那里认得他?张福说起祖父旧事,千户才晓得是张福,便问道:"你在家为人牧牛,如何到这里?"张福也囫圄的答应了几句,竟去搬了家眷,到千户家住下。素芳对张福说:"在此也不是坐食的,须开个小小店儿方好。"张千户便指着道:"间壁到有空房四楹,尽可居住做生意。只是屋内有鬼作祟,凡进住者,非病即死。"张福道:"这也是个大数,不妨!不妨!"於是夫妻二人并傅姆,俱移过去,修葺扫除一番。

只见黑夜中,地上隐隐有光,张福道:"这却奇怪,必有藏神在此。"寻了锄头,掘不盈尺,果有黄金数块,像方砖一般,砌在下面。砖上俱镌着"张福洎妻彭氏藏贮"数字在上。两人大喜道:"可见数有前定,我两人应该做夫妻。这金子上也刻着我两人的名姓,若在虎丘不遇李香,如何肯到这里收这金子。"将金数来计十块,每块计重六斤,共有千两之数。陆续变换了银子,便开一个印子铺。日盛一日,不三年,长起巨富,在京师也算得第一家发迹的。张福也就将银千两,纳了京师经历。富名广布,凡四方求选之人,皆来借贷并寻线索。京师大老,内府中贵,没有一个不与他往来,皆称为张侍溪家。这话不提。

却说那彭员外,原是监生,起文赴部听选,该选主簿之职。若要讨一好缺,须得五百金,身边所带尚少,因问房主道:"此处可有债主?为我借些,便利银重些也罢。"房主道:"这里惟张侍溪家钱最多,专一放京债,又是你常熟县人,同乡面上,必不计利。"明日,彭员外写了一个乡侍教生帖儿,叫家人李香跟了,去拜张侍溪。侍溪偶他出,不得见。明早又来拜,长班回道:"俺爷还未起哩!要见时,须下午些来。"下午又去,只见车马盈门,来访宾客络绎不绝,那里轮得着彭员外?员外只得又回来。次日午后,又去拜,长班回道:"内府曹公公请吃酒去了。"员外心下甚是焦闷。

迟了十余日,长班才拿彭员外的帖子与张侍溪看。侍溪看了大骇,连忙要去回拜,却又不曾问得下处,吩咐道:"如彭员外来,即便通报。"那长班在门首,整整候了两日,并不见来到。第三日,彭员外只得又来,只见门前车马仍是拥满,候见的都等得不耐烦,向着长班求告道:"我是某某,要见,烦你通报声。"连忙送个包儿与那长班,那长班那里肯要?只回道:"俺爷没工夫。"彭员外也只得陪着小心,换一个大样纸包,与那长班道:"我是你爷同乡彭某,求速通报一声。"那长班听见彭某某字,便道:"爷前日吩咐的,正着小人候彭爷。"长班进报,即出请进内堂相见。

那些候见的官儿,个个来奉承员外,都来施礼道:"失敬!失敬!我是某某,烦老先生转达一声。"那员外欢天喜地,进去相见,却再不晓得张侍溪就是张福,即见面也总不认得了。到堂施了礼,那张侍溪道:"请到内房坐。"吩咐快备酒席。那彭员外暗想道:"我与他不过同乡,没有些儿挂葛,为何请到内房?必有原故。"只见转进后堂,那傅姆出来,磕了一个头。员外认得是傅姆,大骇道:"你如何在这里?"傅姆道:"小姐在内候见。"员外大骇大喜,进内,小姐相见拜了,坐定问道:"张侍溪是你何人?"小姐笑道:"是你女婿。"员外想了半日,我常熟并没有这个人。"又问道:"这张侍溪在常熟什么地方住的?你因何嫁得这个好女婿?"小姐并不回话,只是喀喀的笑。

少顷,张侍溪酬应未完,只得撇了众客,进来陪坐,将京师事情两个说了一番。员外因谈及自己谒选之事,侍溪问道:"岳父该选何职?"员外道:"主簿。"侍溪笑道:"主簿没甚体面,不如改选了州同。小婿当谒力主持,并讨一好缺,何如?"员外道:"须用费几何?"侍溪道:"岳父只管去做官,银子小婿自用便是。"即日盛席款待,并唤跟随管家进内待饭。那管家就是李香,数年前曾在虎丘见过,倒认得是张福。又私下问傅姆,得了根由,悄悄的对员外说了。员外大骇,又大喜道:"不料这看牛的到有今日!"小姐算得员外要晓得的,索性把始末根由细告诉一番。

员外叹息道:"可见是前身之数。你别后,那陆二郎走漏消息,杨太守知道了,告我在府里,整整涉了两年讼,尚未结局。今他家中一场大火,烧得精光。太守已死,公子又好嫖好赌,如今饭也没得吃了。你从前见了一面,就不肯嫁他,是你的大造化。至於你要嫁的陆二郎,不上二十岁,怯病死了,若一时失身於他,今日反要守寡。向日他父亲执定不肯,毕竟是你有福,该有今日荣华。只是我近日讼事多费,家业凋零,须讨得个上缺做做才好,这全靠女婿。"素芳道:"女婿在京线索甚熟,就是大老先生,俱来向他寻路头。父亲的事,就是自己事一般,自然全美,不必挂念。"过了几日,却是选期,侍溪与岳父先干办停妥,径选了湖广兴国州州同之职。员外大喜,却又愁了眉头道:"官到靠了女婿做了一个,只是年已半百,尚无一子,彭氏绝矣!奈何!"素芳道:"这有何难?替父亲娶一个妾回去便是。"即捐百金,寻得了花枝相似的一个与父亲为妾,叫做京姨。又将三百金为父亲路费,凭限到手,即收拾赴任。到任未几,知州已升,即委州同署印,年余,极得上司欢心。元宵之日,上府贺节。那京姨在衙大放花灯,烟火流星,通宵不绝。

有诗为证:

敞筵华月霁澄空,灯火高悬锦里逢。

座握龙蛇浑不夜,星驰非马似生风。

初疑香雾浮银界,忽为金莲照绮丛。

胜事莫教催玉漏,纷纷游骑满城东。

那京姨放流星烟火,火药脱在空房里,烧将起来。私衙与堂库化做一片白地。库内烧去钱粮万余两,衙内囊资不计其数,上司拿员外禁在武昌府监中。不题。

却说张侍溪原是京府经历,恰好升了武昌府通判,到任两月,即署府篆,为岳父之事,竭力在上司讨情。那上司在京中之时,都向他寻些线索,且又有些帐目,於是将彭州同释放了。但回禄之后,虽生一子,身中却无半文蓄积,张侍溪即请到衙内,养老终身。后来侍溪官至同知,家赀百万,甲於吴邦。你看当初,彭员外只生一女,要仰攀高亲,若劝他把女儿与这放牛的,他决不肯。谁想数年之内,杨公子穷饿,陆二郎夭死,单单受这牧牛无限恩惠。俗语云:"碗大的蜡烛,照不见后头。"我劝世人,再不要安排算计,你若安排算计,天偏不容你安排算计。州山人云:"运去良金无绝色,时来顽铁有光辉。"张福之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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