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叶舟轻已经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个金漆木盒,把一盒子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摆在桌子上细细查看。片刻之后终于挑出一个酱紫色的小瓷瓶,打开盖子递到我面前道:“这个对外伤有奇效,先敷上吧!”说着看了我的胳膊一眼,为难道:“你自己能行吗?”
我用右手接过药瓶,放在床头,笑道:“当然可以,我只是伤了左肩而已。你……”我本来想说“你出去一下”,转念想到目前的情形,便改口道:“你转过身去。”
叶舟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烛火太旺的原因,我觉得他的脸好像有点红,只听他道:“你先等等!”说着绕到床后去,不一会儿拿着一盆水并一张帕子出来,拧好了递到我手上,转过身去说道:“我看了,这水还算干净,应该放进来不久,你先清理一下,小心点不要碰到伤口了。”说完就匆匆走到床后没了声息。
我把帕子搁在床头上,却发现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放了一团棉花和一小碗酒,对叶舟轻的感激又更多了一层。
我知道清理伤口会疼,所以深深吸了口气,才敢捏着领口小心地把左肩的衣裳褪至胳膊处,拿起帕子小心地清洗。我已经尽量地轻了,但是只要帕子一碰到伤口周围,还是切骨地疼。我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擦拭,眼泪怎么都忍不住。
终于把伤口周围的血迹清理干净,放下帕子,愣愣地看着伤口上敷着的一大团草药,刚才的疼痛让我迟迟不敢下手。但是我别无选择,我不能由着伤口就这样下去,否则轻则失去一条胳膊,重则丢了性命,所以不管有多疼,我都得忍着。尽管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准备,不停地跟自己说忍忍就过去了,当我碰到那些草药想要把它们除去时,依然钻心地疼,头骨都在疼。我倒吸一口气,狠狠地咬着下唇,却发现牙齿根本就控制不住,不停地打颤。
好不容易把药草弄干净,还要用棉花蘸了酒往伤口消毒。我惊讶地发现酒竟然是温热的,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被撕心裂肺的刺痛折磨得大叫出声,又想到这是在别人的密室里,赶紧闭了嘴把声音吞进肚子里。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疼得天旋地转。眼泪不停地流,我已经尝不出是什么味道。我好想娘,好想靠在她怀里,是不是那样就不痛了?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折磨?我十多年的孤苦,老天觉得还不够吗?这一刻我的恨喷涌而出,林施然,这一剑没有刺死我,总有一天我会还回去,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突然后颈一痛,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肩膀却不那么疼了。但是昏过去以前的剧痛仿佛仍然能感受得到,我迟疑着久久不敢去碰。
“你醒了?还疼不疼?”我听到叶舟轻关切的声音,就在床头。蜡烛已经熄了,我看不见他的身影。
我摇摇头,又想到现在一片漆黑他看不到,就应了一声“不疼了”,然后听到他起身的声音和脚步声,屋子里面很快就亮了起来。叶舟轻走到床边弯下身来仔细地在我脸上打量半晌,好似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直起身道:“脸色很正常,只要每天换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昨天晚上劈晕你,实在是情非得已,我……”
“谢谢你,”我用右手支着坐起身来,截过他的话,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忍受不了那样的剧痛,谢谢你帮我这个大忙。”
也许被我这样认真的道谢给吓到了,叶舟轻愣了一愣,也很认真地说道:“这种药第一次上能管两天,所以今天就不用换药了,等明天再换药的时候应该就没有这么疼了。你昨天那声尖叫,真是把我吓到了。”
我听出来他话里浓浓的关心,大受感动,笑道:“叶舟轻,你交了我这个朋友,真是亏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叶舟轻似是十分得意,笑着附和道,“何欢,现在你知道我的好了吧!”
我不住点头,做出仰望的样子,眼里闪着千恩万谢地光芒,“知道了,真的知道了。叶少侠,小女子能得遇您这样的英雄,实在是三生有幸!”
叶舟轻扑哧一笑,转身走到桌子边打开一个食盒,一边说道:“既然你这么仰慕我,我也不能让你失望不是?饿了吧,给你准备了好吃的!”
我问到一股浓郁的香味,还真是饿了。刚要揭起辈子下床,就被叶舟轻阻止了:“你最好不要乱动,我把桌子搬过来放在床边。”
我无奈地笑道:“我没那么脆弱,而且我也不能总是躺在床上是不是?”
“没让你整天躺在床上,那难受的滋味我最清楚了。你好歹撑过今天,等药效发挥作用了,你就可以起床了。”叶舟轻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桌子挪到了床边,自己坐在床沿上,把各色菜汤都往桌子上摆。
我被满桌了的菜给惊住了,问道:“我们两个人,需要吃这么多吗?”
叶舟轻瞅了我一眼,嗤笑道:“你不会觉得我大白天还能提着这么多的汤汤水水进进出出吧?这可是我们这一整天的食粮,好在现在天气尚可,不然等晚上再吃就该馊掉了。”
桌子上面鸡鸭鱼肉俱全,闻着也很好,只不过全是清一色地惨白,看起来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可是这个时候还挑剔,那我就太不知好歹了,于是巡视一周,先把筷子伸向了唯一的一盘素菜——清炒野菜。
没想到叶舟轻居然看出了我的想法,笑道:“你身上有伤,只能吃这些清炒清炖的。来,先喝碗参汤,为了这碗参汤,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
我忙接过他递过来的参汤,细细地喝着。我其实很疑惑,叶舟轻的轻功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外面的那个闺房,梳妆台上尚有胭脂没有盖好,颜色十分艳丽,闺房的主人很明显是歇在这里的。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是怎么把这么大一盒汤汤水水一点不洒地弄进来的?
所有的菜味道都很好。吃完饭,叶舟轻把桌子挪开,细细收拾。我想起他刚才说躺在床上的滋味他最清楚,于是问道:“你以前也受过重伤?”
叶舟轻听我说话,回头笑道:“嗯,不过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吃完饭有点困,我侧身躺下,一边天南海北地问着一些不相关的问题打发时间。
等收拾完桌子,叶舟轻又拿出一个包袱来递给我,“你等会儿把这衣服换了吧,你那衣服都破了,还满是血迹。”说着就走开了。刚走了几步又顿了一下,飞快地说了一句:“后面往右边走是茅房。”声音又快又小,我差点没有听清楚。看到他飞快地闪开,我也很尴尬,脸烧得通红。虽然这句话对我实在很重要,但是也实在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