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我终于醒了过来,肩膀依旧隐隐作痛,但是已经不那么厉害了。
房间里丝丝透着千年檀木的沉香,我不用睁开眼睛就知道现在在哪里。我又回到这里了,这是我在九王府里生活了半个多月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我半睁着眼,烛火跳跃,恍如白昼。
肩头的伤应该被处理过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以前在王府里常穿的。这一刻,我恍惚怀疑自己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我右手撑着坐起身来,却发现地下没有鞋,只好光着脚下了地。推开门,外面已是一片黑暗,一股湿闷的气息迎面扑来,大概是要下雨了。
我想去找独孤绝,他现在应该在书房。书房离这里不远,往右边穿过一个小花园就是了。
“王妃!”突然一人奔过来,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倒,“奴婢,奴婢……”竟然哽咽不成言。
我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辨识出这是花容的声音,淡淡说道:“你起来吧,这样跪着不好看。”
花容抽噎着站起身来,拿袖子利落地抹了一下脸,转头镇定地吩咐道:“冬莲,快去禀告王爷,说王妃醒了!”
我这才看清楚远远地还站着一个丫头,听到花容的声音忙小跑过来给我请安,而后为难地看着花容,小声说道:“花容姐姐,王爷他现在……恐怕不行啊。”
花容怒道:“有什么行不行的,叫你去你就快去!”
冬莲点一点头,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我听着她们说话,暗想原来独孤绝又有了新人了。
花容上前小心地搀着我,轻声道:“王妃伤重未愈,怎么就出来了?花容扶您进去歇着吧。”
我轻轻拿开她的手,笑道:“我没事,我要见王爷。”
花容忙道:“王爷很快就过来了,王妃先进屋吧。”
我想想也是,于是转身又回到屋子里,这才看到花容两只眼睛红肿得跟核桃一般,不由得惊道:“花容你?”
花容扶我在椅子上坐下,而后突然伏跪在地,许久才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王妃您总算回来了,花容等得好辛苦!今天中午听侍卫说有您的消息了,花容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整个下午都坐立不安,就盼着王爷能快一些把您接回来,谁知道您竟然是被王爷抱着进府的。您肩上那么重的伤,肯定很疼,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竟然把您伤成这样!”
看着她满脸泪痕,我愣了一下。在这里的半个多月,我与独孤绝同坐同息,跟她却并没有多亲近,如何能让她这般?可是我打心底里终究是开心的,不管是因为什么,有这么个跟自己非亲非故的人这样地念着自己,终归是好的。于是我放柔声音道:“你起来吧,别哭了,很难看。”
花容忙不迭地爬起来,又是哭又是笑的,又是奔出去大声道:“圆月荷香,还不把香汤抬进来,衣服首饰都备好了?再去膳房看看,我交代的点心饭菜做好了没?做好了就端上来!”说着又回头看我,盯着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看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啊呀!”花容突然惊呼一声,“王妃您居然没有穿鞋就出去了!现在晚上还是有些凉,要是受了风寒可怎么好?”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拿个帕子要给我擦脚,吓得我赶紧抢过帕子,她又匆匆找了个厚厚的羊毛垫子放在我脚下,“这个暖和,王妃先将就一下,洗个澡就好了。”
我笑着称谢,花容一直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今天这一番,尤其让我感动,若是我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我这么想,也就这么说出来了。谁知道花容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忙跪下道:“花容哪有这样的福气,能伺候王妃一辈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也被她这一跪吓着了,忙扶起她,叹了口气道:“我现在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罢了!”
花容柔声道:“王妃有王爷一辈子宠着,胜过多少兄弟姐妹!王妃昏过去了不知道,可是花容看得分明,王爷抱着您回来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把太医通通都宣了来,直到太医再三保证您只是疼痛过度,只要好好将养就无事了,王爷才勉强安静下来。自从王妃回来,王爷就一步不离地守在您身边,亲自给您更衣换药。圣上不知道宣了多少回,王爷都不肯离开您进宫。最后圣上震怒驾到,王爷才去了书房接驾。圆月去了这些时候,王爷也该来了。”
话才刚说完,就听到门吱呀一声,独孤绝疾步走进来,蹲在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柔声道:“何欢,你怎么下床了?还疼不疼?”
我把手抽出来,平静地看着他,“王爷,我想跟你谈谈。”
正在这时,门外的丫鬟把香汤抬了进来,花容指挥着放在屏风后面,然后和那两个丫鬟一起关门出去了。独孤绝把我拦腰抱起,温柔地笑道:“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先好好洗洗,用了饭,我再慢慢跟你说。”
他的笑一如既往,甚至比往常更温柔了,可是我的心底却再也泛不起涟漪。我不敢挣扎,怕弄疼我的肩膀。肩膀上的伤,要早些痊愈才好。
独孤绝那我放进木桶里,柔声道:“这汤里我让太医配了些草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就是味道不大好,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说着伸手要解我的衣襟。
我侧身躲过,“王爷,我自己来。”
独孤绝露出受伤的神色,片刻之后又温柔地笑道:“你肩膀受伤了,不方便。何欢,你知不知道,看你疼,我宁愿百倍地疼在自己身上。”
话很深情,声音很缱绻,可是我一想到他的触碰,就浑身不舒服起来。
我一直防备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光渐渐黯淡下去,终于站起身来,无奈而又包容地笑道:“那好,我叫花容进来。你千万不要乱动。”
几乎是立刻,花容就进来了,小心翼翼地给我擦洗,每擦一下就问一句:“疼不疼?”直到我再三强调真的不疼,她才不再问了。
我坐在木桶里,香汤温暖舒适,以前我总是在这种时候睡着,可是现在却没有半点睡意,我在想我接下来要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一辈子困在这里。想来想去,却只想到等百花残毒发,独孤绝真真切切地看到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就该放我走了。也有可能,他会一怒之下把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