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十五,一大早我就盛装打扮。
我要在今天向全天下宣告我是傅青岩的女儿,我娘才是傅青岩结发百首的妻子,林施然,她再怎么风光也只能是二房,不是正妻!我要让那个负心人身败名裂!
我从镜子里看着独孤绝,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看着花容为我梳妆打扮,然后为我插上最后一支钗。
“何欢,你今天真美。”他从我身后环住我,凑到我耳边叹息一般地说道,“见你那一天,你像是山谷里风雨飘摇中的幽兰,而今天,你像是浴火的凤凰,光华四射,让人不敢逼视。何欢,你会不会飞走?”
我把手敷在他的手上,摩挲着感受他骨节分明的温热,笑道:“有你在,我要去哪?”
独孤绝,你让我想依靠,想栖息。
“我们走吧,不能让皇兄等久了。”独孤绝放开我,拉我起身。
青鸾台在离九王府十里的栖凤山腰。我们到的时候太阳初升,青鸾台四周九根雕凤青色石柱在朝阳中被染成血红的颜色。我紧紧地靠着独孤绝,不知为何竟有点紧张。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有一瞬间好像一瓢凉水泼在心上,丁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独孤绝低头看我,温柔地握紧我的手,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我抬头看他旭日初升一样的笑容,心里安定了下来,笑道:“有点冷。”
独孤绝把我搂在怀里,轻柔地揉搓着我的胳膊,“还冷吗?”
我把头靠在他的怀里,翘起嘴角,“不冷了。我们过去吧。”
皇帝坐在青鸾台的高台之上,明皇的龙袍,大气威严。身后十八个高大威猛的侍卫一字排开。
见到我们,似是十分地不耐烦,没好气地吼道:“还不快过来,站在那里磨蹭什么!”
独孤绝笑笑,牵起我的左手,一个个指头掰开,然后把他右手覆在上面,十指相扣。我们在皇帝面前跪下行礼。皇帝的生意好像更不耐烦了,侧着脸朝我们挥手道:“起来吧起来吧,尽给我整些虚的!”
独孤绝拉着我的手站起来,笑道:“皇兄不要生气。皇兄能力卓绝,四海尽知,臣弟一时半会儿偷点小懒,那也是无伤大雅的嘛。”
我这才注意到傅青岩林施然傅初灼都到了,站在另外一边。朝阳的阴影让我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不安。他们应该不安的不是吗?过不了多久,天下人都会知道傅青岩是个抛弃妻女的无情汉,他们怎么能不安呢?想到这里,我心上那点不安好像突然都没了,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冲动,让我想大笑又想大哭。
傅青岩走过来,一脸痛苦地看着我。果然是当年名震江湖的美男子,连皱眉都别有味道,难怪我可怜的娘,一直到死都念念不忘。可是长得好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薄情郎罢了。
“何欢,我对不起你,二十年来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女儿,你一个人长到这么大,一定受了很多苦,是爹对不起你啊!你跟爹回家去吧,让爹好好补偿你……”他声情并茂,他伤心懊悔,他甚至满脸泪光,可是我一点都不感动,我只是疑惑这个男人,怎么就能把戏演得这么逼真,好像他真的很后悔,真的想用心去弥补甚至以身相代。
然后我看到傅初灼走过来,眼里闪烁着泪光,我听到她说:“姐姐,我们是一家人,爹爹没有不认你,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等再过些时日就是你的生辰,到时候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傅家的大小姐。姐姐,跟我们回家好吗?”
我看着她,声音几不可闻:“回家?我还有家吗?呵呵,什么是家?”
“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我听到独孤绝温柔坚定地承诺,然后他说:“何欢,你要的就是你和娘能得到承认,现在还需要滴血认亲吗?”
“当然要!”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循声望去,皇帝从台上大步走下,一边唤道:“胡太医,还不准备!”
银针刺破我的手指,一滴,两滴,滴落在已经盛有傅青岩血液的玉碗里。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坚持,因为这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我身上流有一半他的血液,不管我是如何的不愿意。
“我的天!”我被一声惊叫声从冥想中拉回,看到傅初灼用手捂着嘴,眼睛睁得溜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然后她看向我,用不可思议的声音说道:“原来你不是我的姐姐!”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抬头茫然四顾,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表情,不敢置信?嘲讽?幸灾乐祸?我来不及去分辨,但是我知道一定是那几滴血出问题了!我低头,看见我和傅青岩的血泾渭分明,各据一边,谁也不肯往对面移动半分。我脑子轰隆一声,然后手脚冰冷。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碗,好像盯着盯着他们就能融合到一起一样。
“大胆刁妇,竟敢欺君!来人,把她给我拿下带回宫中,朕要好好审问!”
“你到底是谁?”
“是不是你害死了姐姐?”
“果然不是,你长的一点也不像何田田,怎么会是我们的女儿?”
我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都像冰凌一样往我身上扎。我是谁?我不是傅青岩的女儿,那我到底是谁?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比如说,我爹是谁?娘,你什么都跟我说了,却独独没有说过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让我这么多年理所当然地去恨去想着报复,原来都是一个笑话吗?现在呢?我没有家,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做,我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活着干什么呢?不如去找娘,去找她问个明白。
青鸾台建在半山腰上,北边是峭壁悬崖,只用九根矮桩跟一条手臂粗的铁链围着。我缓缓扫过所有人的脸,突然起身往悬崖下冲去。
在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我终于听到了独孤绝的声音,他撕心裂肺地喊“何欢”。可是他刚才在听到傅初灼的惊叫时,分明放开了我的手,风吹过,一片冰凉。
娘,你错了,就算倾国倾城的容颜,依然得不到倾心相爱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