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她们倒是说得轻巧。
哀怨的瞥过头瞅着整编缁衣卫的紫菀和芙蓉，看她们一个两个面含愧疚的低下头去，蕖罗就止不住苦笑。
再想想刚才的情形，更是无语凝噎。
那个怪里怪气长了一张傲视群雄的绝美面孔的五皇爷，竟然死活都不愿回静肃宫，一门心思就要当她绮罗宫的缁衣卫。
这让她情何以堪嘛。
狠咬了一口青梨，酸的两个腮帮子都麻木掉了，一手捂住一边，蕖罗吱唔了半天，才说出话来：“谁送的梨子啊？这么酸？”
绿汀轻笑着拿出帕子，示意她将口中的残渣吐出来：“是梅医女拿过来的，这两日娘娘吃的少，胃口多少有些不适，吃些酸梨酸枣什么的开开胃。”
待到口中残渣吐尽，蕖罗才扑扇着素手说道：“梅医女是谁家的女儿？看模样品行都是上乘，颇有大家之风，我倒很喜欢她呢。”
绿汀转身把帕子递给身后的宫娥，回首笑道：“梅医女出身杏林世家，她的母亲梅落雨是昔年太医院正二品的医正大人，这两年远游救济苍生去了，便将宫里的担子交到了梅医女肩上。幸而医女从小深得梅医正的真传，为人又极为良善，可谓是中宫之福了。”
“嗯。”蕖罗了然点头，又笑道，“一样的豪门富户之女，杜芳芜与梅映雪可相差甚远，想着明日的早朝我就头疼。”
绿汀失笑，想了想，倒是献上一计：“娘娘，容臣多嘴，那次娘娘病重，是皇上将娘娘带去了朝堂。以防老臣猜忌，朝局动荡，皇上便吩咐我们在高台上垂起了珠帘，从里头看的见外头，可从外头却不易看得见里头。这些天，皇上一直如此，小臣看去诸位千金小姐倒也没有异议呢。何况新人入朝，原本就对朝堂知之甚少，娘娘不妨沿用皇上的旧法子，避开她们就是了。”
垂帘听政？蕖罗心头微动，入宫初时她的计划里可不就有这一条吗？虽然殊途，却终是同归。
夜晚的薄暮乍起，蕖罗苦着脸坐在椅子上，洗耳聆听孟芸的教诲。
长长地舒口气，看着眉眼故作温顺的少女，孟芸简直要被气昏过去。七天，她竟有这等本市，将病情瞒了她整整七天。
若不是她整理完挤压的奏折，前来绮罗宫汇报，无意听了熬药宫娥的议论，怕是这会子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七天之内朝堂将会如何变化，她就心惊胆战。
由不得她谢天谢地，这位娘娘终归是没有捅出大篓子来。然后，如此的行事莽撞，哪怕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她这个首席尚宫仍要尽到劝谏的责任。
“娘娘，臣说的，娘娘可记住了？”
“记住了。”有气无力的回应，蕖罗绞着帕子低着头道，“从今天起，如果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就应该通知四大辅政大臣。”
“那就好。”孟芸阴沉着脸，点头说道，“这是上次为你征选的秀户名单，虽然你私下将他们编整成了缁衣卫，然而名义上他们仍分属你的六宫候选人，你酌情选出一二吧。”
“酌情选出一二？”蕖罗登时头大，起身抖着长及两米的的花名册，浑身一阵恶寒，“姑姑，我大婚不过月余，不至于现在就充盈六宫吧？”
孟芸这才有了一丝笑意，嗔怪道：“这还不是因为娘娘您的异想天开？对外选秀的折子已经递了出去，要不了多日，秀女们也该入宫了，即将分到各宫服侍新主。娘娘若不从中挑选一二，秀女无处安置，势必会将整编缁衣卫的事情传出宫外。倘或因为这引起大臣忌惮，怕对娘娘施行新政不利，不若瞒天过海，将她们都蒙在鼓里比较妥当。”
“这……”蕖罗暗暗踌躇，思考良久才道，“姑姑先回去歇一歇，容我再想想。”
“是。”
似有潭波在眼眸中流转，孟芸躬身藏匿住心头计量，悄然带着随身侍女退出绮罗宫。
烛光暗淡，纸鸢小心打量着那个男子的神色，寂寞而怅然。
自从绮罗宫回来，她的这位主子就是这副模样。印象里，在他还不是皇上的时候，昭原宫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个主子是好欺负的，脾气温和，唇角永远含笑。虽有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然而却从未对她们恶言相向过。
是绮罗宫的那个少女，改变了这一切。她赐予他名分，赐予他地位，赐予别人遥不可及的尊荣与辉煌。
然而，也夺走了他的一切。
无论是平和，是淡漠，还是对世事的无动于衷，在遇见那个少女之后，最终全部瓦解。
她第一次见他笑得明媚，是侍寝的那日少女起身离开后，她允诺他还会再来；她第一次看他愤怒，是少女擅自探视了静肃宫的五皇爷；她第一次看他焦虑，是少女病时茶汤不进……
轻轻叹口气，纸鸢只得自行拿了主意，关了窗户，放下帘子，静默的退了出去，徒留灯下明晦交织的人影独坐到天明。
眼睛肿的厉害，芙蓉无奈推着蕖罗的肩膀，轻声道：“娘娘，您都一宿没睡了，眼见着天都该亮了，要不咱趁空躺一会儿？”
疲惫的摇头，蕖罗低声道：“我没心情睡。孟姑姑让我招纳秀户，原本就违背了我的初衷，更何况一女不事二夫，我做不到。”
芙蓉柔软的面庞在剪影下缓缓暗沉：“娘娘，这一次……怕是没有法子了。”
真的走投无路了吗？
窗外的竹叶趁着室内的微光飘摇若仙，蕖罗慢慢直起身子，扬声叫上紫菀和绿汀等人，说道：“趁着还未上朝，陪我出去走走吧。”
“娘娘……”
芙蓉下意识的阻拦，却被蕖罗笑着制止：“没关系，芙蓉，我只在这附近走走，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另外，把你的衣服借我一套穿着，你仍旧留在宫中，省得惊动其他人。”
芙蓉看她说的坚定，只好折回屋里，取了一身月白锦缎的四品宫装与她换上。
晨星寥落，三两盏明灯似的洒在天边。早起的风还有些清寒，紫菀体贴的把纱衣披在她肩上，盈盈一握的腰间，更显羸弱。
挑灯前行的绿汀不时提点着她二人当心，值夜的女官只知是绮罗宫的几位侍书出来办差，不疑有他的躬身请了安，自去办理自己的事情。
仿佛又回到了初进宫时，她也是在这条长长的深宫幽巷里往来徘徊，行色匆匆却少有烦恼，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了那个人身上。
似有心灵感应，她不过是抬眼巡查了一下昭原宫，就冷不丁的瞧见前头隐约也飘过来几丛微光。
她在惊讶里停住脚步，看着对面的那丛烛火明灭不定。
此间与彼间像是隔着三千弱水，他不肯迈一步，她也不愿往前走。
四目两两相对，跟随着他们的纸鸢画绢紫菀和绿汀，各自会意的退后几步。
蕖罗怔了半会儿，看他日渐消瘦的脸庞，眼底一点点氤氲起云雾，酸涩开口：“怎么这么早起来？”
“嗯，睡不着。”樱原握着的手轻轻垂落，低声回问道“娘娘怎么起来了？”
“我也睡不着。
话音一落，二人均是一愣，隔了片刻，到底齐齐笑开。
轻笑着问了蕖罗的去向，樱原站在远处，缓缓伸出手。
玉指轻放在他掌心，纸鸢和画绢连忙让出一条路来，看着他们相携并走，好像昨日的恩怨委屈，皆随着方才的相视一笑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掌心的温度融成一片，他低低的开口：“对不起。”
她眉梢轻扬，终是原谅：“我明白。”
脚下被烛光拉扯成线的双影彼此相依，紫菀舒口气，慌忙使个眼色，悄声嘱咐绿汀快些回去让御膳房备好早膳。
一处用了早膳，心有默契的同行，依旧是那高高的殿台，然而这次站在台下的却换成了一张张艳似骄阳的年轻面孔。
蕖罗从细密的珠帘中看出去，不错嘛，不管怎么说，杜芳芜这丞相的气派到底是显出来了。瞧瞧人家这站如松傲似雪的姿态，当真比她这个皇后娘娘还要来的贵气十足。
只不过……侧目中瞥了一眼皇上淡泊的神色，蕖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再怎么比她趾高气扬，也改不了君臣的事实，而这四方凤台，恰是她触也触不到的禁地。
暗暗呼口气，到底是几日不曾早朝，前一阵子积攒的余威，估计现在也所剩无几。内里悄悄板起面孔，佯装起几分严肃，明后两日就是科举大选的日子，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心神。
挥手示意绿汀宣召，清脆的珠玉之声响彻大殿。
“娘娘有旨，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心里头默念起一二三，果然，三字刚落音，湖色绫罗的少女就窈窕站了出来，容颜华美，翘首参拜道：“娘娘，臣有事启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