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卓被抬上车后,马车沿大路西行约半个时辰,远远看到祝家庄的高墙。那祝家庄占地十分大,放眼看去,左右两边皆是看不到头;高墙足有两丈多高,青砖绿瓦,好生气派!
马车疾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总算到达墙下。马管事张罗着两个随从,抬半昏半醒的孙卓,由东北角门进了祝府,在屋舍间又穿行半炷香功夫,来到一个偏僻小院。
孙卓在迷迷糊糊中,抬起头来看,只见自己被带进一间昏暗的小屋内,“扑”的一声被重重摔在地上,胸口又是一阵剧痛。
马管事对着地上的孙卓又踢了几脚,转身出屋,拿起铁链,“哐啷”一声将门锁上,对着两家丁道:“你们仔细看好,别让他生事……”
正说着,忽见院外慌慌张张闯进一人来,大声喊道:“马管事,不好了。老爷让府上所有人都到正厅外候命,你们也赶紧去过吧,迟了只怕要挨板子。”
马管事见那来人失魂落魄,大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匆忙?”
那人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道:“九小姐……不见了。今儿一大早到现在,各房各院……都找遍了……不见人影。老爷和夫人现正在厅上……大发脾气呢。”
马管事大惊,心中暗骂:“这死败家货,又闯祸了。不过也好,看他们娘俩怎么收拾。”脸色装作关切状,连忙急问:“银心那死丫头呢?也不见了?”
“可不是么。现在小姐房里的丫头、婆子通通都齐了,已经都挨了一顿板子。却唯独不见小姐和银心的影踪。”
要知这九小姐是祝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平日在府里娇生惯养,大家都恨不得放在手里捧着。如今连人带丫鬟一齐失踪,那还了得?马管事也顾不得处置孙卓,急忙带着三人向正厅大堂走去。
孙卓在小屋内听到门外两人对话,知道这几个恶人一时半会顾不得加害自己,心中一松,再支持不住,昏死过去。
太阳渐渐隐没山后,夜幕渐渐笼罩大地。
孙卓躺在阴冷的柴房中,不知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仿佛千百只手在他身上撕扯,要将他四分五裂。他身上软绵绵使不出一丝力气,直想大喊,喉咙中却喊不出一丝声音。
就算喊出来又能怎么样呢?他没昏迷之前,已经耳中已经听到,连平时威风八面的王头领,在士族大户面前,也只有吃憋的份。
在这个时代,自己无权无势,只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臭虫而已。象马管事这种豪门大户的家仆,只需伸手轻轻一捏,就能让自己粉身碎骨,毫无反抗的余地。
迷糊中,忽然听到门上传来敲门的声音。
“喂……喂,里边的兄弟,醒醒!”
他勉力睁开双眼看去,只见门外蹲这一人,正从门下的缝隙塞进来一副碗筷。碗内盛着半碗米饭、一坨水煮大白菜,还有几根咸萝卜。
孙卓在这柴房内躺了大半天,肚中正饿得咕咕直叫,于是挣扎着爬起身来,来到门边坐下,端起那碗剩饭便吃。
这十多天来,孙卓顿顿馒头加稀饭,嘴里早就淡出了鸟来。此时碗中虽然只是些残羹冷饭,好歹也有些油腥。比往日好得多了,直吃得“呼啦”作响。
不多会,半碗饭已经吃得见底。孙卓伸手抹抹嘴,心中大喊一声“爽,太好吃了”,见门外那人还没走,连忙问道:“还有没有?”
门外那人苦笑一声,道:“这……伙房已经熄了火,没有了!赶明儿开了灶,我再给你送多些过来。”
孙卓心中一暖,哈哈笑道:“好,那先谢谢了。我叫孙卓,请问……兄……兄台怎么称呼?”
门外那人见孙卓居然还能笑出来,哭笑不得道:“我叫徐华,只是祝府的一个下人而已。那些读书的公子哥们才称呼“兄台”,我可不敢当。”
孙卓在电视中看到古人相互见面,都称“兄台”,却不知这里面有什么讲究。悻悻道:“我刚从……刚从很远的地方来,不知道这里的乡俗,还请徐兄弟不要见笑。”
徐华“哦”了一声,顺口问道:“你是刚从北方逃难而来?不知原籍何处?在上虞可还有亲友?”
原来中原常年战乱,即使稍有安定,也是被异族所统治,百姓生活难以为继。这数十年来,渡江南迁的难民不计其数。在淮河以南,长江以北一带,甚至设立了幽、冀、青、并、兖五个侨州、侨郡以管理难民。上虞虽然隶属远离前线的会稽郡,但难民也是十分常见。
所以徐华听他说从远方而来,自然而然的想到他是从中原而来,丝毫没有起疑。
孙卓叹道:“我要还能遇见亲友,那就真是见到活祖宗了!”
徐华大惑不解,奇道:“活祖宗?这……这是从何说起?”
孙卓心中暗笑,顺口掰道:“我……我的意思是说,在上虞除了你,再也没有认识的人了。随便开个玩笑而已。”
徐华叹了一口气,肃然道:“你却还有心思说笑。我听说马管事准备将你送进官府,你可知将要大难临头了?”
孙卓不知就里,问道:“送到官府又怎么样。说来说去,我只不过摔了一袋茶叶而已,横竖不就是赔钱?难道还能将我砍头游街不成?”
徐华叹道:“茶叶这种东西,价格最是难定。往少里说,可能就值几两银子;往多里说,便是几十两也不为过。那马管事和上虞县令关系非同小可,肯定判大不判小。到了牢里,大刑一上,不怕你不画押认罪。再说你只不过是一介草民,就算冤死在衙门里,又有谁敢多说半个字?”
孙卓受现代教育,哪里能想到在古代居然这么黑暗,这时听徐华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寒了半截。无语道:“这……这还有王法吗?”
徐华愤然道:“他们马管事叔侄,丈着祝府的权势,平日欺凌乡里,强霸民女尚且无人能管。这次有心整治你这个外乡人,更不用说了……”
孙卓暗叹这狗血剧情,自己居然能遇得到,伸手连拍脑门,无奈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我跟他无怨无仇,真想不通他为何要害我。唉,总之多谢徐兄弟提醒。”
徐华道:“那也没什么。好在现在府上乱成一团,马管事想争这功劳,早带人出府寻九小姐去了,一时半会儿也无暇理你。”
孙卓被抬进祝府时,也隐约听到这“九小姐”失踪的事,心中大感奇怪,问道:“这九小姐又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在这深墙大院里,也能走丢了?”
徐华沉默了一会,道:“唉,这士族大老爷们的事,我们做下人的也不敢乱说的。我与你聊得投机,敢跟你说了也无妨。这九小姐,我看只怕是自己偷偷跑了的。前阵子江北蔡家上门提亲,九小姐闹了好几天。今天一大早,连人带丫鬟一起不见了,可有这般巧的事?想必是不钟意这门亲事。”
孙卓哑然失笑,这……这剧情,难道是在拍电影么?笑道:“你们祝家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徐华叹道:“九小姐平日虽然顽劣了一些,心肠总是好的……”
正说着,忽然远处一片喧闹,众多人嘈杂的声音传来。徐华脸色一变,想到如被马管事看见,可是大大的不妙,于是急忙又道:“他们回来了。孙兄弟,先得先走了,你多保重。”
说着,徐华急忙收拾了碗筷,匆匆离去。
孙卓爬起来由窗外看出去,只见西南方向火光一片,看似有大队人马从外面回来。然而徐华走后,这小院内冷冷清清,与那远处的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孙卓仔细回想起那徐华刚才所说的话,脑中不断寻思:“这马管事就算再嚣张跋扈、蛮不讲理,尽管去抢钱抢女人就是。到底哪里惹到了他,为何偏偏要整我?”他想了半天,只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越想越是不解,直感一阵烦躁。
渐渐地,又回想起这半个月来,从在天姥山到这祝府大院,穿越了几千年的时空,恍如隔世。这时代一步步袭来,他自己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
他望着满院的火光痴痴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孙卓回过神来,从院门向外看去,只见远处巷角灯笼火光亮起。几个婆子打着灯笼,似乎正押着一个人向小院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