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卓昨天第一次进祝府时,被打得昏迷不醒;后来又被五花大绑,押往祝二姨娘的偏院,虽然双眼还能看见,但因为大难临头,毫无欣赏的兴致。此时既逃出生天,心情已然大为不同。
他跟着祝英齐出了祝二姨娘的偏院,边走边看。只见这祝家大宅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更有假山奇石,小桥流水点缀其间,严整中透出一股灵气,大气而不失秀雅。直把孙卓这个二十一世纪回来的穷小子,看得羡慕不已,口水直流。
不多时,一行众人已经快到祝英齐所住的别院。孙卓一眼看去,只见小院内被整出一片铺着青砖的空地。空地边上,放着几个兵器架子。架子上放着未开刃的钢刀、长剑、木棍、包头长矛等各类兵器。
一个十五六岁,长相俏丽的小丫鬟正站在院门口,伸头遥望。她见到祝英齐等一行众人,连忙快步上前,匆匆行了一礼,开口问道:“八少爷,怎么样,怎么样?”
祝英齐瞪了她一眼,骂道:“真是疯丫头!让你乖乖的在里面躲着,怎么还跑出来?若是让人见,告到母亲那里,看谁还能保得住你。”
那小丫鬟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嘿嘿直笑。
祝英齐拿她无何奈何,于是忍住笑意,向后咧了咧嘴,道:“进去再说。”那小丫鬟一边跟着祝英齐走进小院,一边顺着他的眼光看向孙卓。
孙卓听她声音,已经猜到这小丫鬟正是昨晚“一起蹲过仓”的小丫鬟银心。昨晚孙卓还以为她乱吹牛皮,想不到今天还真是多亏了她托人相救,才能脱险。于是连忙向她拱手,表示感谢。
数人直入大堂。祝英齐坐在大椅子上,哈哈大笑,向银心道:“今天真是畅快,畅快!你没看到马荣气爆肚皮的样子,真是妙不可言。哈哈,哈哈哈!”
孙卓不知这古人礼节,于是一步上前,向银心、祝英齐俩人抱拳谢道:“多谢英齐兄弟、银心姑娘相助。”
银心连忙跳开一步,摆手道:“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气一气马荣这短命鬼。哼,让他坏了小姐的好事!气死他,也是活该。”
祝英齐听孙卓叫他英齐兄弟,大感惊奇,赞道:“好,既然你叫我兄弟,那就别站着了。请坐,请坐!”
孙卓不知规矩,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下。只见那银心不停的给他使眼色,一时间不知该坐着还是站起,大感尴尬。
当年魏文帝曹丕,废汉帝,开创魏朝,采纳陈群的意见,确立九品中正制,以选拔人才,缓和曹氏和士族直接的矛盾。经过两百年的风雨,九品中正制逐步演变成士族确立超然地位的工具。
到了东晋末年,已经形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局面。朝野上下,皆以上品为尊,以下品为卑;以士族为尊,以寒门为卑。特别是豪门士族中,歧视庶民的风气更为严重。士族与寒门庶民之间,不但不能通婚,甚至连同席而坐也成了禁忌。
孙卓一穷二白,既无身份又无家财,连寒门都算不上。此时与祝英齐同席而坐,可以说是十分无礼。
祝英齐见他尴尬,连忙将他按住,大声道:“不用理银心那丫头。你又不是祝府的人,不必理会那些破规矩。你叫我英齐兄弟,我便叫你……”
“我叫孙卓。孙子的孙,卓越的卓”孙卓接过话,向众人介绍道。
祝英齐拍手赞道:“好名字。以后大家直呼其名便好,省得别扭。”
孙卓来自二十一世纪,本来就没有什么尊卑概念,见他这么说,更是毫无负担,连声称好。
祝英齐又道:“孙兄弟,你昨晚跟银心说的那几句诗,有趣得很呀。后面两句真的是‘有女住隔壁,全家死光光’?”
孙卓大感尴尬,纵然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抄诗。支支吾吾道:“我随口瞎掰的……”
祝英齐拍手道:“掰得也好。我整日对着那些之乎者也,烦都烦死了。随便写几个字,都要工整,华丽,才算合格。还是你这四句高明,随心所欲,简单易懂。”
两人哈哈大笑。三人又细细说起今日之事,都猜不出那马管事针对孙卓是什么用意,大感不解。
三人畅谈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然不早。忽然,一个家丁门外进来,禀道:“八少爷,夫人从钟府回来了,要不要过去看看?”
祝英齐心想母亲因为马荣昨晚夜闯钟府,今天亲自登门赔礼道歉,心情定是不好。事情闹得这么大,恐怕整个上虞城都知道了,和蔡家的亲事不知该如何了局。现在九妹还被软禁在楼台中,不要再被责罚才好。
他心中担心妹妹,于是吩咐银心带孙卓到厢房休息,急忙动身赶去祝夫人住处,打探口风。
银心担心九小姐,心中一阵烦乱。带着孙卓来到西边厢房,推开房门,道:“孙大哥先进去休息,稍后我再给你送来换洗的衣物。”
孙卓见她闷闷不乐,逗她道:“今天真是多谢你了。昨晚我还作诗骂你,真是抱歉。”
银心噘了噘嘴,哼道:“你倒是不用谢我。那个马荣,平日作派本来就惹人讨厌。我家小姐因为蔡家求亲的事,本想跑去钟家躲几天。哪知昨夜他带人到了钟府,直闯文彩小姐的闺房,让大家都好生下不来台。你说,我能不求八少爷出出这口恶气?哎呀……看我这嘴,又乱说话了,真是该打。”
孙卓也明白豪门士族的事,她这做丫鬟的,的确不便议论。于是笑了笑,表示理解。银心着急打听祝夫人那边的情况,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孙卓别了银心走进厢房,只见房内虽然布置得简单,却颇为淡雅舒适。一道苏绣屏风将屋子隔开。屏风外是一个小厅,木椅香几、砂壶瓷杯极为精致。屏风后面一张七尺大床,棉枕锦被都是全新置备。
孙卓自从回到古代以来,第一次能正儿八经住在屋檐下。看见床铺,一声欢呼跳了上去,躺在床上横横摆了个大字。
心中胡乱想着:“东晋……上虞祝家庄,一个损人不利己的管家,一个毫无架子的少爷,还有一个逃婚的大小姐,这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家!祝英齐……九妹……”
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孙卓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心中忽然想起一件比穿越还要让他觉得难以置信的事——这祝家九妹,莫非……莫非是传说中的祝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