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祝英齐从自己的小院出来之后,还没走两步,又有一个青头小厮迎面跑来,气喘吁吁地报道:“八少爷,不好了……夫人带着孙婆婆,直往小姐的绣楼去了。”
祝英齐大拍了一下手掌,暗呼:“坏了!难道真和钟家闹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嘴里连忙问道:“夫人她说什么了没有?”
那青头小厮想了一下,捏起鼻子照着祝夫人的声音学道:“夫人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谁敢帮九丫头求情,家法处置。’”
这青头小厮天生口技了得,把祝夫人学得惟妙惟肖,颇有七八分威严的韵味。若是在平日,祝英齐一高兴,定然会打赏他几个子儿。但此时祝英齐心里正着急,哪有心情跟他胡闹,于是赏了他两个爆栗,直奔英台的绣楼而去。
祝英台的两层绣楼建在祝府西的荷塘边上,从英齐的小院出来,转过几个弯,便可隔着九曲桥遥遥相望。
祝英齐还没到地方,隔着九曲桥,远远便看见跟随祝夫人左右的家丁奴仆们,都在小楼外垂头而立。大管家祝伯站在一旁,来回踱步,脸色却十分凝重。英台房里的几个小婢,也赶出了小楼,正像无头苍蝇一般乱作一团,来回乱撞。她们看到祝英齐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祝英齐将其中一个叫兰儿的丫鬟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楼上怎么样,夫人可消气了?”
那兰儿一脸愁容,道:“夫人刚才回府,不知怎么的就上了火气,带着孙婆婆直奔绣楼来。孙婆婆一脸凶巴巴的,还专门带了惩治咱们下人用的大竹片子,看着就能吓死人。刚才听到小姐一个劲的哭着喊疼,看来是真的打上了。那倒还让人放心些,可现在你听,连声息也没了,真是能急死人。夫人说了,谁都不许上楼,咱们都没了办法。可怎么办才好?”
祝英齐听到这里,哪里还忍得住,让众人都等在楼下,自己“蹬蹬蹬”顺着楼梯跑上楼去。他刚想贴耳过去偷听屋里的情况,房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站不住,直撞到里面那人的身上。
祝英齐抬头一看,正是神情肃然的祝夫人,连忙恬脸陪笑:“娘,您……啊,英台……”
祝夫人朝他瞪了一眼,怒哼一声,骂道:“兄妹俩,没一个长进。这个家,早晚被你们两个给败了。”说完,甩了一下衣袖,带着手持竹尺的孙婆婆,转身缓缓下楼。
祝英齐朝她背后吐了吐舌头,唱了一声“娘,您慢走”,连忙冲进房内。大厅上,趴着一个身材娇小,约十四五岁的女孩,正是祝家九妹祝英台。只见她侧脸朝下,伏在地上。秀发散乱遮住小巧的脸庞,肩头还在不停的抽搐。身穿着的一袭淡绿轻纱裙,屁股部位已被板子打的破破烂烂。
英齐心中一紧,连忙跑过去蹲下,拨开乱发细看。只见英台双眼半闭,脸上满是泪痕,如梨花带雨,甚是可怜。
“英台,英台……”
祝英台被英齐晃了几晃,缓缓睁开眼来,带着哭腔道:“八哥,英台知错了……”说着,眼中泪水打滚,以转一转又要流下来。
“真狠心,哪有打成这样的道理?八哥跟娘说理去。”
祝英齐心头火起,正想冲出房去找母亲理论。哪知他刚想站起来,掌心却被一只小手抓住,定睛再看时,却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见祝英台伏在地上,弯弯小眼睛连眨几下,向他连使眼色,口中却道:“不要!是英台闯祸惹娘生气了,都是英台的过错。八哥,你扶我回床上去吧。哎呦!”
英齐英台兄妹两人年龄相仿,从小一起玩耍,互相掩护配合早有默契。英齐见她连使眼色,已知她这古灵精怪的妹妹又在耍花样。此时兄妹连心,哪有穿帮的道理?于是口中连连叹了几口气,大声道:“唉!死丫头,娘打你也是为了你好。这回可长记性了,以后可别再闯祸。”
“都在这呆着干什么,还不上去伺候小姐。”
祝英台连忙伏身来到门口,从门缝看出。祝夫人在楼下数落了一番下人,回头朝楼上又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便带着众家仆离去。
小婢们齐齐答了一声“是”,连忙跑上楼来。
“怎么样,怎么样?”英台小声问道。
“得了,娘已经走了。”祝英齐拍手笑道。
“嘘……丫头们嘴巴松得很。要让娘知道我们骗她,那可就惨了。”祝英台看到丫鬟们上得楼来,嘴里又哀声呻吟道:“哎呦,哎呦……”
丫鬟们上楼见到这架势,早慌了阵脚,左一声“小姐”,右一声“小姐”,不知该如何是好。祝英齐怕事多生乱,容易穿帮,于是站起身来向众丫鬟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几个快去厨房备些热水巾帕。兰儿……你到庄上去寻李大夫,让他速速进府。”
丫鬟们连声答应,搭手搭脚啊把英台扶回床上躺好,各领命而离去。期间祝英台免不了装腔作势,连声叫疼,像真挨了几十大板,受伤不轻一般。
丫头们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备好热水巾帕,又将英台的头脸擦洗干净。祝英台看装得也差不多了,便吩咐几个小丫头退出去,只把英齐留在房内。
看房门已经掩好,她伸了伸腰,叹道:“大功告成!这回娘可算消气了。”
祝英齐虽然心知她刚才是装模作样,但却不知她是如何瞒得过母亲和孙婆婆,正摸不着头脑,问道:“刚才挨了多少大板,你怎么没事似的?难道孙婆婆发了慈悲,手下留情了?”
“怎么没事?可疼死我了,”祝英台揉着屁股,眨了眨弯弯的眼睛,伸出三个手指,“嘿嘿”笑道,“让你猜三次,猜中了有赏!”
祝英齐将她的手打了下去,没好气道:“快说,快说!”
英台脸上一红,伸手探入被中,拿出件东西晃了晃,又塞回被中。
祝英齐大叫一声,喜道:“好呀!你个死丫头,居然还将它留着。哈哈,哈哈。”方才英台手中那件事物,正是一张厚厚的牛皮。看来英台被重重打了几十大板,还能笑得出来,正是拜这牛皮“护臀”所赐。
原来这兄妹俩年纪相仿,小时候极为调皮捣蛋,以至经常挨竹板责罚。两人皆是异想天开之人,于是偷偷做了张牛皮护垫。俩人每当闯了祸,便提前将牛皮垫在屁股下。竹板打在牛皮上,卸了七分力道,屁股也不太疼,口里只管哭喊便是。俩人演技超群,居然数年来从没被察觉。
随着渐渐长大,这牛皮护垫用不上,祝英齐早忘了这事物。只是想不到英台居然一直留着,今天派上了用场。
祝英台小脸圆圆,坏坏一笑,泛出浅浅酒窝,道:“就知道娘定然饶不过我。还好我早有防备,多穿了好几层裤子,再垫上这……嘿嘿,要不然可就真惨了。刚才我那么使劲的哭,娘就是不饶我……哎哟,疼死了!”
他想到英台都快成大姑娘了,居然还能祭出牛皮大法这种小孩招数,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祝英齐咳了一声,板起脸道:“昨天你可真够大胆的,一声不吭的,偷偷溜到别人家去。哼,可恨你居然连我也瞒着,害我担心了半天。下次你再敢这么胡闹,我可不帮你了。”
祝英台被他这么一训,两眼汪汪,又是一副可怜兮兮模样,道:“蔡家来提亲,你也不帮我说说话。再过两日便是蔡家来问名之期,可怎么办才好?纳彩、问名、纳吉三礼一过,我再想不嫁,可就晚了。”
祝英齐没好气道:“你跑到钟家闹了一圈,蔡家就不来问名了?过两天人家照样来拿你的生辰八字,娘不也照样给?”
祝英台年纪小小,只知道闹上一闹,以表抗议之情,至于凑不凑效,也毫无办法。听英齐这般说,气得嘟起小嘴,不依道:“蔡家素来没有好名声,他家的人能好到哪里去?谁爱嫁谁嫁,反正我就是不嫁!”
祝英齐想到蔡家在上虞士族当中,的确声名不佳,只是这几年混水摸鱼,搭上会稽郡府的关系,才勉强跻身上层之列。那蔡家公子名不经传,毫无名气,英台嫁给他的确是算是屈就。只好叹道:“娘也真是的,怎么就答应了这桩婚事?既然你不想嫁,那八哥再帮你想想办法。”
英台雀跃而起,喜道:“你可说话算数?”
祝英齐笑道:“八哥自然算数!这一回,八哥不但把银心那死丫头救了出来,还替你骗了娘,现在又要帮你算计蔡家。三件事并在一起,你该怎么谢我?”
英台眼珠一转,眯眼轻笑,露出一颗小小虎牙,道:“文彩姐姐可托我稍话过来了,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