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低首伏地一同迎接太后到来,我深深跪伏于地,白玉地砖上雕刻着精美的绰约芍药,素瓣相叠,娇媚生姿,唯有花心却是一抹如血沉积的醒目嫣红,越发显得妖冶诡异,教人忍不住生出些森森寒意来。耳边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候石青金丝流云的拖地裙摆如流水一般从身边徐徐拖曳划过,太后入了上座才教众人起身。
泽赢也里撩袍坐下,压住怒气沉声道:“母后来的正是时候,胡氏毒害庄婉容腹中子嗣,并且派人延误太医问诊,实是毒辣至极,儿子正要将她宫里审问个清楚。”
太后微睇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胡贵人,手中的檀木佛珠越拨越快,缓缓道:“哀家已是听说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竟也能作得出,的确当诛。只是都已查明了么,当真证据确凿?”
泽赢颔首:“毒害之事她自己也已承认,只是如今依旧嘴硬不肯承认延误医诊。”
太后闻言猛的将手边盖碗拂在地上,哗的一声,尖利瓷片在她的裙下四处迸溅开来,众人皆复跪倒,战战兢兢的劝道:“太后息怒!”
她凤眼一挑,眼风也变得愈加凌厉,凌然道:“既然都已承认了,那便不必再审,传哀家旨意,胡氏谋害皇家子嗣,恶毒至极,赐饮鸩酒!”
话音刚落,只听胡贵人“啊”的一声惊呼,眼珠翻白已是晕了过去。看着内监们七手八脚的如拖死尸一般将胡贵人拖了出去,众人也都惧然相觑,杜芳仪跪在我旁边,手已抖得如同筛糠一般,我自己亦是生出一身冷汗来,微微举眸,恰遇泽赢含忧的目光,一时间四目相对,心中却不复往日他凝视于我那般酿满甜蜜,只觉得五味杂陈,感慨万千。
并不是没有见过太后的压摄于人的气势,可是毕竟一向深居慈瑞宫,多数时候还是慈安祥和的,如今看来她的威严天资足以震慑内廷所有,甚至,更甚于泽赢。
她长舒一口气,又沉沉道:“将她宫中的所有下人都一并处死,有这样的主子,下人也必定好不到哪里去!”
表姐低声饮泣道:“是臣妾无能,未能好好打理内宫,还请太后责罚。”
太后瞥了她一眼,道:“罢了,到底年轻些,好在现在宫里头嫔妃不多。”语气已是缓和许多,侧首看了看恬容华,又对泽赢道:“不如就教阿彤协助着皇后吧,跟着哀家这么久,也是个稳妥的人。”
恬容华倏地抬起头来,晶亮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应有的欣喜之意。
泽赢命人为太后重新奉了香茶,道:“儿子又教母后操心了。今日胡氏一事幸得母后严惩,必会给他人一个警示,想来也能够安分守己了。皇后虽然有些处理不周之处,可还是用心仔细的。恬容华每日伴在母后身边悉心照料亦是辛苦极了,实在不宜再教她协理内宫。”
表姐忙躬身顺服道:“臣妾定当受太后教诲,日后尽心尽力的打理内宫之事。”
言辞推拒之意如此明显,太后亦不会不知,便道:“也好,既然皇帝已经拿定主意,再教她受这份劳累哀家亦是不忍的。”说罢手扶芸婵起身,一边移步离去一边道:“此事已了,今后不准再提。”走到我面前却停住了,声音越发的低沉,仿佛只对我一人道出:“若有人私底下妄生异意,在宫里头传些不着边际的谣言,教哀家知道了定然不饶!”
“嫔妾谨遵太后教诲。”众人忙叩头应道,目送着太后离开景岚宫。
太后既已离去,事情业已真相大白,可我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以食毒害柳诗棠的是胡贵人并不怀疑,可她既知自己死罪难逃,却还要口口声声辩解澄清自己并没有派人延误太医医治,言辞凿凿的样子,倒有几分可信之处。若果真如此,那究竟是谁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将柳诗棠腹中胎儿置于死地?
想到此处,一阵寒意陡然从足下弥漫而上,身子也觉凉乏无力,抬眸望向其他各人。前面表姐宝相端颜的向太医询问柳诗棠的身体,紧挨着的恬容华则波澜不惊,无喜无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杜亦容脸上的惊惧之色尚未消退,捧着茶碗的手依旧有些颤抖,旁边杜尔清正皱着眉头,脸色苍白,想来也是惊吓到了,见我正凝眸于她,眼底沉落一丝担忧,低声道:“为何生出这样的事情,姐姐是如何看待的?”
我微微侧首,压低了声音安慰她:“此事结果既出,太后已有懿旨不得妄论,妹妹无须害怕。”
她点了点头,道:“太后一向慈爱有加,此次定是气极了。不过对姐姐还是很好的,最后一句话倒是为着姐姐枉受流言之害而说的。”
泽赢见众人都有疲乏之色,便道:“朕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安抚庄婉容的事情便教给皇后了,都散了吧。”
表姐起身福了一福,柔声道:“皇上放心,臣妾必定会好好安抚庄婉容的。”
泽赢点点头,目光如明润月华一样延伸开来,到我身上倏然停住,道:“纯婉仪同朕一同走吧,朕先去看看桓成。”
我低低应了一声,喉咙似被堵住一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再抬起头时泪已遮目,迷蒙间看他已经跨出宫门,连忙拭净了泪水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