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章泪洒乾东五所
正当妃嫔们在宫后苑赏花之时,莹莹公主却偏要去放纸鸢,在得到母妃和宁嫔娘娘的许可后,她携着春花的手就跑出了宫后苑,两个人一口气跑到了乾东五所方才停下。
小公主人虽小,精力却旺盛得很,跑了那么久,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却死命甩开春花的手,怒气冲冲地指着她说:“春花,你今天在皇后娘娘面前撒谎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帮着朱载圳说话?你快说。”
春花喘息甫定,现在只面对莹莹一个人,比起刚才的情势已是轻松许多了,于是面不改色地说:“公主殿下,春花不敢欺瞒公主,春花也没有帮着景王爷说话。只是说了实情罢了。不信你问裕王爷。”
莹莹看着她淡定的神情有些犹豫,再看乾东五所门口那两个忠于职守的傻大兵,想着怎样才能跟三哥说上话。
春花看她犹豫遂自告奋勇,说:“要不然我帮你写字条传话?”
莹莹想了想,说:“不用了,若没有三哥亲口说出来,我才不信你。”话音没落,她就跑过去死命地敲五所的大门。两个侍卫赶紧拦她,谁知莹莹又哭又闹,两个大男人根本无可奈何。遂求救似的看着春花,说:“你快快将公主抱回去啊!我们决不能违抗了圣旨啊!”
这时,只见两个丫头提着两个朱漆的食盒走了过来看样子是给裕王爷送饭的。看见公主大闹,只是垂手立在旁边,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讪讪地站着。
春花忽然有了主意,说:“你们两个傻大兵,就这样任由小公主去闹么?把裕王爷饿着了又怎么说?若小公主闹一天不回去,裕王就一天不吃饭么?”
两个待卫有些木讷,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春花说:“这样吧!把食盒拿过来,我和小公主替你们送进去。你们是知道小公主与裕王爷的感情的。总之,裕王爷早晚会出来的,你们若是识相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更何况,我知道二位爷这些天在这里守卫十分地辛苦……”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些散银子,给了两个侍卫还有两个送饭的宫女。春花软硬兼施,只见两个侍卫眉眼果然舒畅了许多。
春花心里冷笑,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看宁嫔请陈太医为自己看病就送了红包,想必这宫中是吃这一套的。现在送给了两个侍卫红包,他们脸上仍是一样的表情,春花就知自己做的没错了。
春花带着莹莹一起走进去,看到这是一个小小的三进三出的院落,裕王在最里面那间,还上了锁。侍卫将大锁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裕王小小瘦弱的身躯。春花在心里默念,这就是未来的君主隆庆皇帝朱载垕,正在经历着最初的磨炼。他仍是身着那一身明黄,戴着四方的小帽。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桌上是一本打开的《孝经》,他右手执笔,左手按宣纸,一笔一划地抄写着,没有半分懈怠。再看他身旁已然堆起高高一叠抄好的孝经,而地上则有零乱的纸团,似是对自己抄写不满意揉坏了扔掉的。
裕王见有人来,知道是送饭,头也没抬地说:“放下吧!”
莹莹看到裕王自是眼圈一红:“三哥,我来看你了。”
裕王这才发现她和春花一同来的,不禁眼睛一亮,说:“你们怎么来了?父皇不是不让人来看我么?怎么?他改变主意了?”
莹莹却有些失望,说:“哎呀三哥,人家是违抗了父皇的命令过来看你的,你怎么就只惦记父皇呢?”
裕王大惊说:“那可不好,你们还是快走吧,万一父皇怪罪下来,你们怕要吃苦头啦!”
春花说:“裕王爷不用急,我们只是来给你送饭的婢女,等你吃完饭我们自然就走。”
裕王一听方才明白其中缘由,不禁喜从中来,兴奋地看着春花说:“我就知道你最有主意。”
莹莹却等不急这一时三刻,说:“三哥,你好不好?饭还吃得惯不?你闷不闷?你会不会想莹莹?”莹莹一口气问出一堆问题,弄得裕王哭笑不得,不知该先回答哪个。于是站起来在原地转了圈,说:“莹莹,你看三哥这不是好好的吗?每日里抄写孝经,饿不着也累不着,虽是闷了些,但终究清静许多,也没什么不好。莹莹要乖乖的,看,三哥画了什么给你?”说着从那堆纸里抽出一张,拿给莹莹。莹莹看了喜不自禁,说:“小燕子,我最喜欢啦!三哥画的真漂亮!”
春花凑过去一看,果真惟妙惟肖,而且最为难得的是,他是用毛笔醮黑墨信手拈来的,并未加任何其他的颜料。
裕王说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翻开那本孝经,打开里面夹着的一张字条递给春花:“这可是你的手笔?”
春花红了脸点头道:“没错。”
裕王指了指最后那句“凡事隐忍,或有所成”说:“我一直把它记在心里,你说得很对,我那天确实太冲动了,不该冲撞父皇。等日子到了,我就去向父皇请罪。”
春花赞许地点点头:“裕王爷果真识大体、顾大局,将来一定是帝……”她正想说帝王之材,忽然觉得这里人多嘴杂,说帝王之材怕又给裕王惹上祸端,于是赶紧改口道:“将来一定是栋梁之材。”
谁知裕王冷笑一声,说:“不敢。自太祖以来定下的规矩,除太子以外,这皇子只有作藩王的命,所谓藩王赐与金册金宝,给予岁禄万石。分封而不赐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民。这是祖上的德荫。”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春花一眼。
春花心里暗叹,这个小孩真真不简单,把自己的地位、处境都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的野心也暴露无疑,虽然他以后是要做皇帝的,但现在的确是锋芒毕露了些,还尚须磨炼。
莹莹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她插嘴道:“三哥,春花,你们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三哥我有话想要问你。”
“哦?什么事?”裕王有些诧异。
莹莹说:“我送给你的香囊呢?”
裕王说:“哦,我可能忘到母后那儿了,等我回去了再去取。”
莹莹有些生气,说:“不用了!三哥,你骗我。现在那只香囊被景王拿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哦。”裕王大窘看看春花,春花一直同他使眼色,口型显出“送”字。裕王赶紧解释,说:“那个,我……看老四喜欢,送给老四了。”
“为什么?你不是说莹莹绣的第一只香囊,你要永远珍藏,谁都不送吗?为什么送他?”
“那个那个……可是,四哥更喜欢它啊!”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泰然自若对答如流的裕王,现在面对一个步步紧逼的小女孩居然变得木讷异常,编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莹莹彻底愤怒了,说:“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老看着春花?哦,我知道为什么了?是春花拿了你的香囊送给朱载圳,你想帮她掩饰,所以才胡说的。是不是?”
裕王连忙摆着双手说:“不是不是,不关春花的事,这事怪三哥都怪三哥。”可他越这样说就越像在袒护春花。
莹莹指指裕王,又指指春花,“你们骗我,你们合伙骗我!我再也不理你们了!”说着一跺脚,含泪夺门而出。裕王没来得及拉她,就见已经跑了出去,裕王又不方便出去追,只是喊着:“莹莹,回来,回来啊!”
春花也急得直跺脚,说:“裕王爷,你简直笨死啦!说起国家大事那么有条有理,哄一个小女孩你都哄不了,真急死我啦!”
裕王顿时红了脸,摸着后脑,一幅木讷的样子,说:“对不起。”
春花怕莹莹一个人走丢,只得说:“裕王爷,你好好的在这边抄《孝经》吧,若有什么事就让侍卫代为通传一下,我在宁嫔娘娘宫中作事,也常常出来走动。你——自己保重吧!”她看了看地上的纸团,说:“不要太辛苦,也不要太计较,抄得差不多皇上就不会怪罪你了。”
裕王爷笑了笑说:“没事。父皇让我抄孝经本来就是想勉励我的,我若不认真就对不起父皇一片苦心。”
春花说:“你若真的这样想,那我也就放心了。”
春花对着裕王爷,却暂时忘记了身份,只是用“你”字称呼,而裕王也并没有计较,只是点了点头,说:“莹莹的事劳烦你了”。
春花叹了口气,丢下他,直直地追着莹莹出去。
裕王呆呆地看着春花的背影出神,直到她的身影从门边消失不见。他很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让人只见了一面就想要亲近,他难以忘记那天春花在宁嫔娘娘的大殿上披着红纱手舞足蹈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幼小的心里,那似乎就是他未来新娘最美的模样——俏皮、美丽、优雅。
春花流畅的小楷也让他好奇,在这宫里没有几个宫女可以写这么漂亮的楷体。还有今天的一席话,春花似乎能读得懂他的内心一样,他的苦闷,他的志向,似乎都尽在她的掌握。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将到哪里去?春花就像一颗种子在裕王的心里扎了根,发了芽,再也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