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章对食要不要
这天,趁所有的宫女都出去,徐真真强打着精神从床上爬起来了,想着自己也不知道哪天就死了。趁现在还能动是不是该看看在大明朝,故宫到底是什么样的,也算没有白来一回。她从床头拿了一根类似烧火棍似的东西,勉强当作拐杖让自己站起来,好出去走走。
毕竟自己曾经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导游,对于故宫的一草一木她都了然于心,当然,故宫这座神秘而庄严的地方,一直是她心中的圣地,不知道多少次她站在故宫里任思绪驰骋,回到那个君临天下的年代,到底有多少意气风发的往事呢?
然而,今天,她真实地站在这片土地上,却是一副千疮百孔的皮囊,我是谁?我又将到哪儿去?这是一个高深又玄妙的问题。
徐真真披了件衣服拄着木棍,好容易才从几人的通铺大炕上爬下来,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已不是那个23岁的徐真真了。因为身体似乎缩小了一号,身材还不足1米5,而且身体十分单薄,似乎来一阵风就可以被吹倒一样。
不,不对,自己这次穿越,应该只是魂穿吧,穿到这个可怜的小孩身上。也不知道这个身体的主人——春花是美是丑,是怎样的身世。不过这已不重要了,因为她快死了。徐真真强烈地感受到自己身体发出的死亡讯号。
走到门边,徐真真有些傻眼,自己这小身板,连跨过门槛都有些吃力!天可怜见,这个身体的主人,春花同学,还未成年就开始在皇宫做苦力,还挨打,还快死了。唉,可怜的孩子!此时徐真真哀叹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春花。
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了出去,才发现这个小院正是穿越前那个怪异的胖男人带她来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踢了她一脚,她就莫名其妙地穿到了这里了。这也太诡异了吧?徐真真下意识地碰碰自己的腰间,很痛,就好像刚刚被那个男人踢过一样。
而她现在的这副皮囊春花又是怎么受的伤呢?连香兰都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肯说,难不成是果公公?可是为什么呢?
徐真真回答不出来,这几天她只隐约地从香兰的口中得知,自己——也就是春花——一个月前被父亲送进宫的良家子,和同寝的九个姐妹一起供职于“尚寝局”。所谓尚寝局,顾名思义,即掌床帷茵席,洒扫张设之事,舆辇、伞扇,羽仪之事,囿园种植花果蔬菜之事,灯烛、膏火之事。说白了就是一个清洁工、保姆加农民。
徐真真明白,自己真的是从小资生活一下变成了劳苦大众了,以前北漂时做个小导游好歹还有房(租的)有车(自行的),好歹多奋斗几年还有希望把房换成自己的名,把车换成四个轮了。现在可好,一下子毛都没有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啊。所谓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就是说的自己吧!
正胡思乱想着,却听院外一阵哭泣声,徐真真好奇地走到院门边,是两扇对开的红漆大木门,她轻轻一推,门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刚刚好只是留出一个小缝,她把一只眼睛对准那个小缝向外望去。
透过门缝她居然看到了香兰。香兰正拉住一个小太监的手,使劲往他的手里塞着什么,边塞边哭,说:“李公公,你好歹收了吧,春花眼看就要死了,你就行行好吧!我一共就只有这些钱了,你先拿这些钱买些药,等我再赚了钱一并都还给你。”
那太监尖嘴猴腮,一脸地奸相,二十岁上下的年纪,比香兰整整高了一个头,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他掂掂手里的几个大子,斜睨了香兰一眼,说:“小姑娘,这么点钱就想救人命啊!买那么一点点药不够塞牙缝的,劝你留着这几个大子,给自己置身衣服吧!天儿凉了,你甭没救了她,反倒把自己个儿给冻病了。”
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徐真真曾经觉得很亲切的语言,不知怎的,从这个小太监嘴里说出来,却让她无比寒冷,她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香兰却一弯膝给她跪下了,“求公公救她,她真的好可怜啊,才进宫没半年就得罪了果公公,她真不是有意的。以后她一定不敢了。”
香兰无比虔诚地磕着头,砰砰作响,眼泪泗流,居然弄湿了她身前的砖地。
李公公叹了口气,眼珠骨碌一转,装作为难地说:“唉,你呀,倒是个实诚儿的孩子,只是咱家若是帮你,咱家也冒着风险不是……唉,只是她恐怕真的不行啦!你那几个钱,又能买几次药呢?你要知道咱家和陈太医的交情,要是咱家肯出手呢!可以偷偷给她请来陈太医的。但是,你又没钱,只能……”
说着他居然弯下腰,用左手轻轻抬起香兰的下颌,眉眼里全是色迷迷的神情,“只能以身相许不是?你看咱家单身这么久了,香兰你也是入宫门好几年了,我看你呢还挺对眼儿的,你说我们两个是不是……”他故意放慢了最后一句话的语速,然后翘起兰花指,把两只手的食指并拢到一块儿,在香兰的眼前比划着。
“对食?”徐真真心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词,胸中充满愤恨,这个死太监,已不算是男人了,居然还打宫女的主意,真是不要脸!
因为距离远,她看不清香兰的表情,但是,她能肯定香兰心中纠结了很久,因为香兰半日都没有说话,她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它变成难看的苍白色,几乎要渗出血来,她强抑制住自己的委屈,说:“为了春花,我……答应……”
“不能答应!!!”香兰身后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冲他俩喊道。
这一男一女顿时愣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在他们交易的时候,暗处还有人盯着他们。却见春花一脸病容,拄着拐从门里走了出来。
春花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痛,只是三步并做两步就走到两人面前:“香兰,不能答应他!这个死太监在耍花样!你不要上当。我不许你跟他对食,我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你去受这种阉人摆布。”
此话一出口,连李公公都气得七窍生烟,虽然说在宫中,他的地位本来就不高,但是管教这些宫女还真的没有人敢顶撞过他。现在春花忽然跳出来说他是阉人,他更加受不了了,于是破口大骂道:“就凭她这种姿色的,你以为皇上会宠幸她吗?还不是在宫里幽禁一辈子。咱家让她跟我对食是看得起她。”
“公公请自重,对食这种事不是强迫得来了,就算你今天用为我看病为诱饵促成这件事,香兰也不会真心跟你的。公公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徐真真有理有据,说得李公公竟然有些脸红。
“哼,看她那一脸倒霉相,昨天又碰在柱子上破了相,这种破烂货若平时白给我,我还不要呢!”
“你不要也罢,何苦趁人之危。”徐真真这张小嘴是毫不示弱,步步紧逼。
李公公这才发现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气得牙根痒痒说:“咱家哪有趁人之危,不过是交换条件罢了,哼!但你污辱咱家这笔帐,咱家一定是记在心里了。早晚有还的时候!”
“没错,是我污辱你,是我不让你和香兰对食的,所有的帐都记在我头上好了,我到阴间里再还你。”徐真真不禁越骂越兴奋,心想自己反正是个将死之人,还是不要连累香兰的好。
李公公听到“阴间”两个字还是有些忌惮,迟疑了一下,说:“那好。春花,你等着。”说完居然再不恋战扬长而去。
徐真真看着他的背影自觉得意,心想终于出了口恶气。
谁知香兰却不无担忧地捏捏她的手:“春花,你又惹祸了。”
徐真真苦笑一下:“那又怎样,反正我快死了。倒是你,以后不要做傻事了,这个死太监肯定是骗你的。”
谁知香兰听了又气又急,“你怎么又说这个浑话?我不许你提那个字。”她擦了擦眼泪,说:“走,我扶你回屋去。果公公准你几天假,我只当你休息。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什么都不要管了。我一定会尽力救你的。”
徐真真看着她的眼睛,满是坚毅的神情,不禁也有些动容,但是她并不相信,一个位卑言轻的小宫女能救得了她什么,更何况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只得安慰她道,“好吧,我会坚持的,但是,你也要爱惜自己啊!不要天天哭了。”
想了想又问:“香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们很早就认识吗?”
香兰的嘴唇翕动了下,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但这个表情却转瞬又消失了,改作一脸欣慰的笑容,说:“春花,我们认识不久,但已是情同生死的姐妹,你相信缘分吗?”
徐真真迟疑了一下,说:“信,不过……”
香兰却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过,你得好好休息,你终究会记得以前的事。”说完,眼睛看着窗外,似有千般愁绪,万般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