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一惊，霍地站起身来。
红雾散尽，她逐渐将那身影看了个分明。
那是个身材娇小的红衣少女。她并不算多么美丽，只是那对眼睛，就像夜空中细碎的星星，点点闪着亮光。全身上下最夺目的，是那一头艳红的发，如同一把熊熊燃烧的火。
织锦吓得小脸煞白，捂住嘴连连后退，从喉咙里逼出一句：“你……你是……妖怪？”
这是什么世道，连花也都成精了？
少女皱了皱鼻子，道：“我比较喜欢你叫我‘妖精’，这样显得比较可爱。喂，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长得很吓人吗，你干嘛这么害怕？”
“我们认识？”织锦瞪大了眼。
骗……骗人的吧？虽然她从小到大看到过不少妖物，但真要论起来，那应该是从住进镇江姨妈家之后才开始的，她可从不记得在小叶村有这样一个旧识啊！
“当然啦！从前，你天天都在这院子里玩儿，你娘对你可好呢！说起来，那好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诶，说起来我倒要问你，这么些年，你到底跑哪去了？”少女歪着头，笑嘻嘻地道。
织锦更加惊讶了：“你是……”
“哎呀，你这个笨蛋，我不就长在这树上吗？”少女指了指那棵巨大的木芙蓉，“喏，你以前很喜欢我洒下来的花瓣的，忘了吗？”
织锦垂着头，思绪飘往七年前的旧时光。恍惚间忆起，那些年，树梢的花瓣总是落得特别频密，有时候，即便没有风，也一样洋洋洒洒像下雨一般跌下来。难道，竟是眼前这个女子所为？
“喂！”少女见她不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叉腰，一顿脚道：“杨织锦，你一点礼貌也没有！难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请教一下我的高姓大名吗？”
织锦一抖，双手缩进袖笼里：“那……”
就在这时，陆羽珩从屋后转了出来，见到眼前的态势，稍稍顿了一下，有点惊诧地发出一声：“咦？”
织锦像见到救星一样直扑了过去，躲在他背后，求助地小声道：“陆大哥，她……”
少女咧嘴一笑，道：“呀，你也回来了？我见过你，你以前常常在这里出现的。”
陆羽珩一挑眉，将红衣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我倒没发觉，这里竟长年累月住了你这样一只木芙蓉花妖。”
他语气里不善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但那少女就仿佛浑然不觉一般，骄傲的一仰头，道：“可不是，本姑娘在这住了很多年了你都不知道，说明我还是很厉害的吧？”
“哼！”男人一声冷笑，“姑娘别往脸上贴金了。若我估计不错，七年前，你恐怕尚未修成人形，可对？”
“啧，讨厌鬼，干嘛揭我老底？就算……就算我是刚刚修成人形的又怎么样？其他妖精想做到这一步，得花上五十年的时间，本姑娘可只用了二十七年呢！”少女一拧脖子，脑袋偏向一边。
“不过是个妖界新丁，脾气还不小。”陆羽珩一笑，低声道。
红衣少女瞪了他一眼，蹭到织锦身边，道：“你当真不问我姓名？那，我就只有自己说啦？你可记好了，我的名字叫红——蝉——”
她的声音突然放大，震得织锦耳朵里“嗡”一声响。
“真……真好听……”她怯怯地低头道。
“谢谢！”红蝉一下子开心起来，伸手就要捉织锦的胳膊，却被她就势一躲，扑了个空。她显然对此非常不满意，一撅嘴，嘀嘀咕咕地道：“真不明白你那么怕我做什么，说穿了，咱们俩还不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就突然感觉到两道冷光。抬头一看，陆羽珩正用警告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织锦看了看陆羽珩，鼓足勇气扭头对红蝉道：“什么一样的？”
“咳咳……那个啊，我是说，我们都是女孩子，看上去年龄也差不多嘛。反正你放心好了，我早把你当成我的朋友，是绝不会害你的。来来，快看看，我化成的这个人形漂亮吗？”她一边说，一边原地转了个圈。
陆羽珩仿佛很厌烦似的一甩袖，抽身走到一边。
织锦见眼前的少女一派天真，仿佛毫无心机的样子，也逐渐放下心来，当真仔仔细细将她端详一番，道：“唔，挺好看的。不过，你这里——”她把手伸到红蝉头顶，“沾了一片落叶，我帮你摘下来吧。”说着，她捏住那片树叶用力一揪。
“哎呀，疼疼疼！”红蝉赶紧挡开她的手，“怎……怎么回事？”
织锦赶紧缩回手，睁大眼睛道：“这片叶子，好像是长在你头上的呀？”
少女摸了摸头顶的那片树叶，一脸沮丧地道：“不会吧，全身上下都变好了，为什么唯独这片叶子变不下去？”
织锦忍不住扑哧一笑，道：“没什么，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挺好看的。”
红蝉抓住头发，崩溃地喊道：“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白痴。”一旁的陆羽珩低骂一句，转而对织锦道，“你还要在这闲聊多久？”
织锦心里一沉，笑容随即僵在脸上，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陆羽珩道：“陆大哥，你刚刚去屋后做什么了？”
“与你何干？这里说起来也算是我的故乡，四处看看有什么稀奇？别尽着拖延时间，赶紧想清楚，接下来预备如何行止？”
织锦被他堵了这一句，撇了撇嘴，毫无脾气地思忖了一下，道：“我想上红叶坡去看看我爹的坟……”
陆羽珩张了张嘴，仿佛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沉声道：“那便走吧，再晚些，天要黑了。”
织锦应了一声，回头犹疑地瞅了瞅站在木芙蓉树下的红蝉。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对这个红衣少女，她似乎有种天然的好感，无论如何也不忍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红蝉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嘻嘻地道：“你想让我一起去吗？”
织锦也笑了起来：“嗯！”
“那就走呗，还啰嗦什么？”红蝉三两步奔过来，亲亲热热地挽住织锦的手臂，拽着她一溜烟地跑出了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