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十一月,那不就是现在?”红蝉再度忍不住插嘴。
牛阿二的眼睛开始泛红:“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时,可没把我们两口子吓掉魂儿!你想,半夜醒来发现儿子不见了,这有多恐怖?我们立即疯了似的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急得都预备报官了,怎知他隔日一大清早又跑了回来,全身上下完好无损。我问他去了哪里,他照例是不肯答我的;我气得凶了拿藤条揍他,他一脸笑容,就像我是在给他挠痒痒;我用绳子把他绑在家里,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毫不费力地就挣脱……我真真儿是没办法啊,织锦妹妹,你说,我能做什么?”
“你不是说,曾带他去看过大夫吗?他们怎么说?”织锦问道。
“哼,那班庸医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我看他们除了收钱,什么也都不知道!开了一堆破药,我成天价熬了给小木喝,屁用没有!我有时候气起来,真想去砸了他们的铺子!”牛阿二说到激动处,使劲一拍桌子。
恐怕你真是冤枉他们了,对于小木这样一个“病人”,他们注定了是束手无策的啊!
织锦在心里道。
“织锦妹子,你刚回来,对村里的情况还不清楚。最近这小叶村,不太平啊!就在昨天,你嫂子出门回来告诉我,说徐大力家的独生子小威两天前失踪了,全村被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能找到,他娘哭得眼睛都肿了。大家都说,村里恐怕来了人贩子了。偏生现在又正好是十一月,小木晚晚在外面呆着,你说我能不担心么?昨天夜里,好在他是碰到了你,万一要是……我下半辈子指望谁?”
织锦听得心下一片惨然,正想安慰两句,这当口牛阿二的媳妇翠云跌跌撞撞地扑进门来,带着哭腔大声嚷道:“他爹,小威找……找到了……”
牛阿二霍地站起身,急声问道:“在啥地方?”
“他……在河……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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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锦和红蝉跟着牛阿二,以最快的速度奔到河边时,附近已经站了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纷纷。
“唉,这孩子才七岁,怎么就……”
“我说,徐大力上辈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四十岁上才有了这么个宝贝儿子,这可好,风一吹,啥都没了……”
牛阿二走过去搡开人群,道:“你们积点口德吧,胡说些甚么?”
旁边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朝他脸上一看,冷笑一声道:“哟呵,这不是牛阿二吗?有热闹看,连你都有胆子出来了?欠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
男人这一句话引得众人纷纷侧目,接着便一哄而上,将牛阿二团团围住,道:“可不是嘛,半年多了,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牛阿二登时没了气焰,瑟缩着想要避开,却无路可逃。红蝉见人群将四周挡得严严实实,立刻站到圈子的最中央,叉着腰道:“想要帐的一边去,别挡着本姑娘看热闹,不然我一拳一个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说罢她也不管牛阿二的死活,又推又撞地生生在人堆里挤出条缝隙,拉着织锦的手钻了出去,走到河边。
深秋清浅的河面上,一块嶙峋的怪石旁,浮漂着一个人——或者说,那是一具尸体。
那应该是个小孩子,隔着河水,并不能看得清楚他的样貌,只觉得他的身躯看上去有些肥胖,也不知是天然如此,还是被水浸泡得发了胀。
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一个中年男人趴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他的脚边,瘫倒着一个女人,看样子,仿佛是昏厥了。
织锦咬着嘴唇盯着那具浮尸,心里一阵阵地发虚。红蝉转过头,冲身后的人群跳着脚大吼道:“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了?就没有一个人愿意下去帮忙把那孩子捞上来?钱钱钱,那么重要,带得进棺材吗?”
织锦慌忙制止她道:“那孩子的父母就在旁边,你说什么棺材?”
“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算什么啊?事不关己就只顾看热闹?”红蝉不依不饶地仍是指着人群大骂。
刚才第一个发现牛阿二的男人这时走了过来,一边在嘴里骂骂咧咧,一边脱下衣服跳进冰冷的河水,将那具尸体捞了上来,摆在大哭的中年男人面前,后者立刻揽尸嚎啕。
我不能被陆大哥看不起,我不能半途而废,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究竟是不是跟小木有关!
织锦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着气,握紧双拳走了过去。
那个名叫“小威”的男孩,此刻静静地平躺在地上,双眼圆睁,一点气息也无。
他全身的衣服已经烂成布条,隐约可以看见满身遍布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抓痕,皮肉都被划了个稀烂,露出里面森森的白骨。在他的心口位置,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硬物直插进去,刺穿了心脏。
红蝉胆子大些,盯着那尸体一瞬不瞬地看了半天,转过来压低声音对织锦道:“喂,他应该不是淹死的,而是被人杀了之后抛尸到河中吧?”
织锦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如果真要淹死他,何必那么费劲地再给他心口来这么一下?”
“谁会跟这么小的孩子有仇?”红蝉在一旁嘀嘀咕咕,眼睛仍是不住在尸体上扫视。
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猛拍织锦的肩胛,连声低嚷道:“杨织锦,你快点看他的手,左手!”
织锦有些疑惑地依言看了过去,这一眼,竟令她险些魂飞魄散——
小威的左手,没有食指和中指,仿佛是硬生生给截断拿走了,徒留两个被水泡的有些发胀的伤口。
织锦心中一凛:手指?手指!难道小木……
红蝉显然和她想得一样,焦急地道:“这该不会是那个死小子做的吧?也太残忍了,他还算是个人?”
织锦忙揪住她的胳膊示意她小声些,自己则附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忘了吗?陆大哥说过,那小木本来就是妖,他做出什么事都是很有可能的,不是吗?”
红蝉气哼哼地一甩手,道:“真给我们妖精丢人!织锦,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到他,将事情问个清楚明白,你觉得怎样?”说着,她愤然转身要走。
“不行!”织锦赶紧拉住她,“你傻了?现在我们去问他,反而会引起他的注意。这样一来,事情查不清楚,还被他占了先机,岂不是满盘皆输?其实,我倒真想问问那个孩子的爹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他现在这样伤心,我实在问不出口……”
红蝉有些丧气地抓了抓头顶的绿叶,嘟着嘴道:“你说的是,是我考虑得不周全……哎,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心思挺缜密的嘛!”
织锦垂着头低声道:“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小木是阿二哥的儿子,这件事如果真的和他有关,我没有任何理由置之不理,虽然我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可总想出一份力啊。而且,陆大哥那边……我很想证明,他是错的。”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织锦想了想,道:“你去把阿二哥从人堆里带出来,我们跟他一起回家。小木现在身在何处我们尚未可知,唯有到他家里去等他回来,再伺机问个清楚。”
“……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红蝉皱着眉头道,“这事肯定会很危险,现在陆羽珩那个臭男人又不肯帮忙……”
织锦抿嘴一笑:“我不是有你吗?”
“那倒是,本姑娘打架从来没输过!”红蝉说着得意地扬了扬头。刚拔脚走出两步,却又返了回来:“我突然有个想法,说出来你别害怕。”
织锦疑惑地看着她的脸道:“……你说。”
“小木今天早上不是跟他娘说想吃鱼吗?我怀疑,他是故意把他娘支到河边,让她亲眼看见小威的尸体。”
“可是,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就算他娘看见了,又怎么样?”
“他这种嗜血之妖,行事哪能用常理判断?反正我觉得他爹娘现在挺危险的,说不定,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