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的声音并不大，又软又轻，可却像是一根尖利的针，刺破了重重声潮，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喧闹的大堂里，登时万籁俱寂。
织锦的脚下也是一滞，忍不住抬头看了陆羽珩一眼，随即被他面上的凝重焦灼之色唬了一跳。
自打从姨妈家离开，他们一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事端，每次他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从未将一切放在眼里。像此刻这样如临大敌一般的紧张，实在是头一遭。
那晚他们夜探“翠蝶楼”，离去时陆羽珩就曾告诉她，这幢小楼之中存在着一个十分厉害的妖怪，眼下没人是他的对手。难道现在，那妖物就要现身了？
“林烈，赶紧把所有人带出去，红蝉也一起帮忙。动作快些，别耽误时间！”陆羽珩回头急促地对身后明显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两人吩咐道。
“我也去帮忙吧！”织锦转身要跑，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你给我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一步也不准乱走！”男人双眼狠狠盯住她，声色俱厉地道。
“呵呵呵呵，是啊，那些人要走，就由得他们走好了。”那娇滴滴的女声再次传来，听上去倒有几分熟悉。
“这是……”织锦疑惑地看向陆羽珩，正待发问，一阵香风刹那间凭空拂过，“翠蝶楼”那两扇朱漆大门，突然迅速地朝中间合拢。
“糟糕！”
陆羽珩一声低叹，不由分说抓起织锦的手扭头就往门的方向疾奔。
这时大厅内的人已经跑得七七八八，林烈和红蝉站在门边，正使劲将剩下的两三个人往外面推。
“出去，快出去！”陆羽珩大声道，因为焦急，声音都有些分岔。那二人反应倒也迅速，虽是愣了一下，但下一刻，已经闪出门外。
那阵香风飘舞旋转着，逐渐向织锦靠拢，将她整个人包裹在中心，如牢笼一般越收越紧，似有千斤重，阻止她前进。织锦脚下的步伐明显变得迟滞，陆羽珩跑在前面，因为牵着她的手，也频繁地被往回拉扯。
屋内的人已经全数离开，眼看那两扇门中间只剩下一条一人宽的窄缝，织锦心中不禁也有些发急，一边用力想甩开陆羽珩的手，一边仓皇地道：“陆大哥，要不你先出去吧，总好过我们两个都被困在这里。”
“少给我说这种蠢话！”陆羽珩一声低斥，织锦顿时感觉手腕上的五根指头力量加重，握得更紧了些。
男人拖着织锦，奋力向外挣扎，终是扑到门边，刚要伸出手去扳住门——
“砰！”
两扇门紧紧合在了一起。
门外立即传来一阵雨点般的拍门声，混合着林烈的大声叫嚷：“小锦儿，小锦儿！”
织锦全身一阵冰冷，抬起头，正好对上陆羽珩的目光。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松开手，扭头朝二楼望过去。
那间谜一样的尾房里，放出五颜六色的万丈光芒。气雾环绕中，一个人影渐渐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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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一点点变得分明，一身白衣、长发翩飞、妩媚妖娆……
这是个女人，曾经在面对陆羽珩时娇弱羞怯得令她心生嫉妒，可现在，她只觉得手脚如同被绑缚，动弹不得。
女人双脚轻轻点地，形如无骨的风筝，随着那股香风飘到二人面前，落到地面上。
陆羽珩下意识将织锦拽到自己身后，刚要开口，女人却掩口一笑，娇声嗔道：“藏什么藏，人家都看到了。小鲜肉，别躲了，乖乖出来吧！”
“我？”织锦一惊，忍不住从陆羽珩背后探出脑袋，瞪视女人的脸。
“装蒜，不是你还能是谁？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吧？上次时辰未到，侥幸让你跑掉，今天，一切真是再完美不过了！呵呵，小鲜肉，你都送到嘴边了，我若还是推拒，未免也太不知感激上天，你说是不是？”
女人一边说，一边将手伸了过来，被陆羽珩一巴掌打开。
“你的妖气掩藏得不错，我倒看走了眼。”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冷冷地道。
女人也并不着恼，缩回手放到嘴边吹了两下，笑嘻嘻地对陆羽珩道：“公子，那天在这里，你可是对人家百般温柔，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莫非，你是想跟我抢食？”
织锦有些发懵，咬着嘴唇出声道：“鸢儿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女人，正是上次织锦等四人在这里遇到的那位自称鸢儿的姑娘。此刻的她虽是笑着，面上却全是凌厉之色，举手投足间无端添了些霸气，与那夜的柔弱清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听到织锦这样问，鸢儿又是哈哈一笑，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长发，似乎有些责怪地道：“啧，人家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怎么还问个不停？我十年才出山一回，寻寻觅觅，也不过是找到些再普通不过的人类来打牙祭。现下有了你，就算给我百十人，我也不换！你体内那两百多年的妖力若是归了我……啊哈哈哈哈！”
织锦被她笑得浑身抖了一下，猛地揪住陆羽珩的衣摆。
所以，这女人真的是要吃了我？
她突然想起老鸨翠娘死时的惨状，急忙开口问道：“这么说，这里的老板娘也是你杀的？”
亏她还一度怀疑那个黑衣女子，现在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女人干脆地一点头：“当然，我藏身于此，一不小心被她发现了踪迹，连我的真身都看到了，我不杀她，岂不是给自己招来无穷麻烦？只不过，她的肉又老又硬，我才不稀罕吃！”
陆羽珩眉头紧皱，低声道：“十年……打牙祭？莫非你是……”
“这位公子，你猜到了什么？你明明能跑的出去，偏偏要留下来送死，我怎么能不成全你？既然你今天横竖都是一死，我就是给你看看我的真身，又能怎样？”鸢儿说着抬起手臂，横着抡了一圈。
夺目的五色光晕刹然而出，将整间黑暗的大厅照耀得一片亮堂堂。女人弓着背，在光圈之中不断旋转，浑身骨骼发出“格拉格拉”的声音。
少顷，彩光消散，面前的鸢儿早已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足有三人高的巨型大鸟。
它的全身被五彩缤纷的羽毛所覆盖，手爪有人头大小，头顶上长出一根褐色的利角，双眼有如铜铃，放射出点点凶光。
陆羽珩全身一震，失声叫道：“……蛊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