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菜包紧紧地逼视着莫诽,手中银枪高高地举着,锋利的枪尖死死地对准了他的咽喉,直到莫总兵走了许久也不曾放下。
莫诽微微侧头看了看面前的枪尖,又扫了眼紧蹙眉头的杨菜包,然后飞速地咽下一口唾沫。
“菜包,够了,回家去。”杨航远沉沉地发完话,然后甩袖而去。
“你叫菜包?”莫诽有些犹豫地再次偏开脑袋,想笑却不敢笑。
“我们走了,回家吧。”穆雪贤走上前来,却不敢拉扯杨菜包,只恐一个失手弄死了边上的少年。
“这个一身红衣服穿的像个新郎倌的跟你什么关系?”莫诽生出一股奇怪的敌对态度,昂起头来骄傲地对着穆雪贤。
“根基如此之差,平日里没少被师父敷衍吧”杨菜包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枪尖缓缓地离开莫诽的咽喉。
“小姐,有没有累着?”珠哥小跑着过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银枪丢在地上,转身给玲珑打着眼色,两人满脸掩不住的笑意,不停地给她捶着胳膊。
“珠哥,多谢了。”杨菜包笑的意味深长,再也不搭理莫诽,转向穆雪贤笑道:“大人,走吧。”
“你不能走!”莫诽伸手抓住她的左肩,死活不放。
“你拦得住么?”杨菜包大笑,左肩微微一抖,神奇地脱离了他的钳制。
“你!”莫诽一愣,眼见着杨菜包扭身便走,扑上去就把她给死死地夹在怀里:“不准走!”
“莫公子,胜负已分,别闹了。”珠哥见杨菜包憋红了脸,忙不迭地上来想掰开他的手,却被他狠狠地踩了一脚,只得抱着痛处蹲去一边。
“你放开我家小姐,不许欺负人!”玲珑可不认识什么莫公子,扑上来就是一顿连抓带挠。哪知道玲珑死命抓着他身上的伤口,他疼的脸色煞白却就是不松手,咬着牙一声不吭。
杨菜包低头就往他胳膊上咬去,边上看着的穆雪贤皱了皱眉,这丫头是属狗的么?一口见血呀!
“这位小哥,快将杨家小姐放开,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样会伤了杨家小姐的名节。”穆雪贤也伸了手来,努力地帮着玲珑戳他的伤口。
“大不了将来我娶她!”莫诽毫不在意,偏只忍着疼不放手。
杨菜包却是大怒,她看着不过十岁,却是带了前世的记忆,早已过了及笄的年纪,这莫诽也已是十三四岁,青天白日里被他在众人面前这么抱着,本就羞愤不已,又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烧。
只见杨菜包铁青了脸,沉声说道:“趁我还在好好说话的时候赶紧放手!”
“不放!你得跟我走!去我帐里!”莫诽开始想要拖着她走,哪知她却像脚下生了根一样钉在了木台上,任他怎么使劲就是纹丝不动。
杨菜包也不再多话,偏了头飞起一脚就重重地踢在他头上。
珠哥一见,下意识地抱紧了头,嘴里啧啧出声。
莫诽一声闷哼,不由自主地手上一松。
杨菜包手肘狠狠一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只看见莫诽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疼地半响都只能嘶嘶地吐气。纵是疼成了这样,他却依然昂起头来,努力地揪着杨菜包的裤管:“不、许、走。”
穆雪贤蹲下身来将他的手指一一掰开,微微笑道:“你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玲珑替杨菜包理了理被弄乱的衣服,然后白了莫诽一眼:“小姐我们走。”
莫诽无力地伸了伸手,终于还是垂了下去。
三人出了大营一路返转,玲珑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响,欢喜的不行。
随她一起笑着的穆雪贤冷不丁喊道:“菜包。”
杨菜包顺势应道:“嗯。”答完才反应过来,立马转头嘟囔起来,再次幽怨地暗叹这个凄凉的名字。
“我一直在想,你会是叫什么名字,芸舞?佳怡?之梦?猜了很多,却原来是这个。”
“怎样?”杨菜包涨红了脸,抬起头来极其嚣张地盯着他。
“很可爱。”穆雪贤笑了笑,伸手在她头上轻拢:“菜包很常见,能叫人吃饱却不必花太多钱,所以天下人都喜欢。什么菜都能做馅,只要能做好就是美味,所以菜包能容天下。”
杨菜包低头咬了咬唇,心里有些小小的感动,这些话定是他为了安慰自己才说的。
穆雪贤却还没说完:“最重要的是,你的脸白白的,圆圆的,确定很像包子,神形俱备。”
杨菜包刚建立起的一点小感激顺间瓦解,用眼神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咬牙就走。
“穆大人!”玲珑又气又恼:“干吗要加那一句!小姐生下来之后,崔姨娘就是这么说的,才连哄带骗地让老爷定了这个名字,小姐最讨厌别人说她像包子了,你还说她神形兼备!”
“崔姨娘?怎么,她在家常被姨娘欺负吗?”穆雪贤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一溜小跑的杨菜包。
“崔姨娘最爱给我们夫人小姐找麻烦了,小姐最讨厌的就是她,偏偏你还和她说一样的话,哼!”玲珑也扔了个白眼过去,急忙去追杨菜包。
“那她确实像包子啊……”穆雪贤有些委屈,顿了顿,终于重又追了上去。
“你跟上来干吗?我们又不认识你!”杨菜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可姓穆名雪贤,僚都人士,家里七子排行第六,十九岁时中了解元,请命做了青城官媒,御赐正五品官衔,如今二十二岁。下官穆雪贤,拜见杨家小姐。”穆雪贤毕恭毕敬地弯腰作揖。
杨菜包噗地笑出声来:“你这是做什么,这样正经。”
穆雪贤却一脸严肃:“方才小姐说不认得小可,这才自报家门。”
杨菜包一扭头:“又没让你告诉我。”
穆雪贤带了笑道:“你我也算同生共死过了,如何就这般计较呢?”
杨菜包止了步,昂着头看他:“怎么就与你同生共死了?哪个与你同生共死了?”
穆雪贤看她小小的鼻尖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在日光下闪烁着微光,便下意识地伸手替她抹去:“怎么就没有了?先前看莫总兵的样子,似乎定要将你置于死地才肯罢休,你当然算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我在台下提着心看着,算是同你一起了。”
杨菜包侧了头狡黠地一笑:“你哪里看出来莫公子能对我造成威胁了?”
穆雪贤伸手推了推她的脑袋:“我说的是莫总兵,不是台上的莫公子。不过我倒是不明白,莫总兵怎么会对他儿子这么有信心,就那点功夫,也只能拿捏一下文弱女子吧?”
杨菜包笑的越发明朗,眼中满是得逞的孩子气:“他又没想让自己儿子跟我比试。莫总兵挑的是他帐里功夫最好心肠最狠的人,只不过被我用小计给换了。”
“哦?你是怎么换的?”穆雪贤大感兴趣。
“也没做什么,就是让珠哥跟人去他帐前说话,让他听见了,那人经不起挑拨,自然就来了。”杨菜包一脸嫌弃地看着穆雪贤,只觉得这人没脑子。
“你怎么知道让珠哥说什么才能令他上场?”穆雪贤全然没有注意她的眼神,极为认真地问着,他对这个小丫头的坏心眼尤为感兴趣。
“我去兵器库的时候听两位军爷说起,这人在营里横行无理,便推测是个骄奢自大的人,珠哥便去他帐前跟人聊天,说他爹要武功最好的人跟我比试,他那样的人当然会认为自己有万般能耐的,没被选上自然心有不甘,以他的身份地位若强行将人替换,谁敢拦着?为了不让自己爹爹看不起,他也必定不会允许任何人去通知莫总兵,这个激将法轻而易举便成功了。”杨菜包简练迅速地讲完,伸手扇了扇风。
不知不觉早已过了午时,这会儿便热了起来,纵使不在赶路也让人薄汗湿衫。
玲珑上前用衣袖替她扇着,问道:“小姐,饿不饿?渴不渴?再往前走一里地有个茶寮,我们紧些走吧?”
穆雪贤摸着下巴看着杨菜包,轻笑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了如何利用人心,若等你长大了,会不会变成狐狸?”
“你!”杨菜包一跺脚,咬牙道:“饿了,玲珑我们走,不要理这个家伙,我不认识他。”
“又来。”穆雪贤无奈,只得追上前去,托着宽大的衣袖替她遮阳。
“你做什么?”前世早死这一世年纪尚小,杨菜包自然是不解风情地抬头相问。
穆雪贤无奈,学她的样子努了努嘴,说道:“挡太阳,不觉得这样能凉一些么?”
杨菜包昂头看了看,伸手揉了揉鼻尖,面上微微一红:“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是放下吧。”
“哎呀,你这个小家伙,害臊?”穆雪贤大笑起来,隐隐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自己像她一样笑的很邪恶?
“走了走了。”杨菜包拉住玲珑就低着头猛走,也不在茶寮喝口水歇歇,只一路小跑着回了城。
穆雪贤见她真是害臊了,也不再说些什么,抿了唇跟在后面,暗暗地一路打量。
才进城,就见一只雪白的小狗“汪汪”地叫了几声,扑在杨菜包的脚边绕了几圈,随即一溜烟地跑开了。
“小狗!”杨菜包大叫一声,打破了一路的尴尬,然后头也不回地追着它进了巷子里。
“小姐,你别乱跑呀,这都什么时辰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回头太太又要训斥奴婢了。”玲珑慌忙追在后面去抓杨菜包。
穆雪贤摇头浅笑,到底仍是孩子,有时候再怎么觉得她像个大人,一到玩闹的时候总归会暴露了天性,怎么都是隐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