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桐微歪了脑袋,远远望着玉台上的太后娘娘,虽太后的一颦一笑她看不清,也无法猜度后意,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看着碧桐谢恩后扭着娉婷的步子归位,妩媚间又多了几分扶柳般的娇弱,真疼煞了男人的心。
左右两边的别姓女眷见阮家小姐受太后赏识皆扭了头或相看,或道喜。
碧桐做矜持状颔首浅笑,目光却始终不敢在大太太身上停留,她能感觉得到大太太不高兴了,但太后都夸了她,她也算是给阮家争了一回光,无可厚非。
过了一会儿素芹嬷嬷把佛珠拿来送到了碧桐手中。
左右的人都探头想一睹为快,碧桐也不吝啬,打开锦盒,顿有一股清净的檀香之气扑面而来,十八颗檀木制成的圆珠串成一串,颜色匀称,光洁润滑,每一颗珠子上都刻着一个“佛”字。
“静虑离妄念,持珠当心上。”秋桐看着那珠子低念出声,含笑说,“三妹妹,太后娘娘信佛,这串珠子定是她老人家的心爱之物,赠予你,当真是喜欢你了。”
碧桐手握了珠子,笑的妩媚。
这时,寿宴上又有一阵骚动,所有的人都往玉台上看去,只见随驾的太医背着药箱匆匆上了玉台。
“出什么事了?”远处的亭边,土根也探着脑袋往前看。
徐伯眯着眼说:“是不是皇上不舒服了?”
莘桐想到徐伯这两天都在宫里张罗牡丹,一定听到了什么消息,便问:“徐伯,皇上是不是生病了?寿宴开始就见他身有不适的样子。”
“听说年前不小心着凉得了风寒,一直养着,如今都是春末了,还没完全好。”
“皇上本来身体健康,但去冬的风寒一直没好利落,如今每日都有太医请脉呢。太后的身体也不是很好,三天两头的不舒服,如今宫里都是贵妃娘娘主事,宫外就全倚仗着江中堂和义庆王爷了。”德成的声音忽在后头响起。
莘桐赶紧扶着徐伯起身。
听德成的话,如今江家倒成了大汉国的顶梁柱了。
德成远远望着玉台的目光收回,看着他们笑说:“几位,时辰不早了,旁边杏春园里摆了饭,请吧!”
这时,宴席上,宾客们竟齐刷刷站了起来!
莘桐一怔,德成也奇了,禁不住道:“这是怎么了?”
忽然,站起来的宾客们又一同跪了下去。
莘桐也赶紧扶着徐伯,与土根、德成,一齐跪了。
只听大家齐声贺道:“皇上大喜!太后娘娘双喜!”
太后的笑声远远传来,皇上也精神了许多,摆手道:“平身吧!”
莘桐站起来,见宜嫔被赐了座,就在皇上旁边。
皇上看着她,思索着,慢声宣布:“秦氏宜嫔德才兼备,温良贤淑,入主重华宫,加封宜妃!”
底下一阵喧哗,又齐声贺道:“宜妃娘娘万福金安!”
“娘娘这是有喜了!”德成感叹,“这位宜主子又贤惠又孝顺,从不在皇上跟前争宠邀功,这么些年,总算是熬出头来了!”
莘桐也露出了笑容,不管秦阮两家怎样,宜妃总算是她表姐,她也高兴。
果真,那边秦修脸上也露出了温厚的笑容,左右的同僚都向他道贺,他拱手应着,目光扫过父亲阮勋身上时,闪烁了一下,笑了笑,父亲竟然不领情,别了头。
莘桐抿嘴,毕竟是亲家,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呢?何必闹的如此?
女宾那边,被簇拥起来的妇人就是秦修的续弦夫人了,她年纪不大,却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倍显敦厚,与秦修倒有些相似。她旁边的年轻妇是秦家大少爷秦子江的嫡妻了,生的尖俏下巴,柳眉凤目,是个精明的美人。
最前头,丽贵妃母女脸上笑容不再自然。
大太太则陷入了沉思。
总之,秦氏封妃有喜的消息,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太后命人奏乐,起舞,寿宴之上一时间热闹欢腾起来。
德成催促,莘桐便和徐伯他们去了杏春园。
杏春园是一个雅致的小宫苑,宴桌就摆在院中桂花树下,菜肴丰盛,有许多都是莘桐从未见过的,用德成的话说,这是宫中御膳,只有宫里能够吃到。
徐伯和土根很高兴,一一品尝,她也饱了口福。
德成是个爱说话的,其间说个不停,莘桐有问,他必答,莘桐发现他对内宫和前朝的事都很了解,不禁问他原因,原来他的师傅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用完饭后,德成又去忙了,他们负责花卉的须等宴会结束,检查完牡丹,做最后一遍的修饰才可离去。莘桐无聊,便在杏春园中走来走去。
忽然,听见外头有男子的说笑声响起。
“国舅爷万福——”
“国舅爷大喜!”
“国舅爷该怎么庆贺庆贺呢?”
“这还用说?燕子楼摆宴,把点翠楼的姑娘请来弹琴唱曲,岂不快哉?!”
……
人人都说国舅爷,却一直听不见国舅爷回应。
莘桐从门口望过去,远远地几位公子簇拥着秦子川走了过来,个个锦袍折扇,好不潇洒。
秦子川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闲静从容,对这些恭维似是全部受用,又似满不在乎,最后,唰地合了扇子,往掌心里一敲,“弹琴唱曲有什么特别的?点翠楼的姑娘,唉,早就厌了!咱们不如——”
“不如去怡红院看新来的花魁哦……”秦子川话没说完,后头便响起一声低幽的应和。
他俊眉微挑,停了步子,转身道:“还是阿进甚得我心——”
那叫阿进的一身青衫,雌雄莫辨,极是俊秀,莘桐觉得有点面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阿进听见秦子川这样说,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那公子什么时候去看花魁海棠姑娘啊?”
怎么听着有股挑衅的意味?
秦子川一双窄眸也眯了起来,深邃而莫测,用同样的声调回答,“早就看过了,不止看过,还碰过……”
一旁的人听他说的暧昧禁不住怪声怪调地笑起来。
“公子你小心得病!”阿进一张俏脸变得通红,瞬间气急败坏!
秦子川甚觉好笑,俯近身去,用扇子在阿进鼻尖上刮了一下,语气更加暧昧不明,“阿进,我得了病又不会染给你,你气什么?”
“公子你——”
“莫不是你喜欢上本公子了?”
阿进眼睛一瞪,现出尖细的声音,“秦子川——”
下一秒,秦子川的扇子便挑去了阿进头上的家丁小帽。
一时间,青丝如瀑散落!
阿进,竟是如假包换的秦二少夫人苏玉屏!
旁边的公子们都笑的前俯后仰。
苏玉屏气的俏脸通红,指着他们道:“你们!你们——早就看出来了!”
秦子川忍笑嗔着脸,上下审视苏玉屏,轻声叹息,好言相劝,“表妹,你下次再扮男装跟着我,记得说话时收起你的兰花指……”
苏玉屏的手正伸着,一看,真是兰花状,赶紧把手藏进了袖子里。
杏春园门口,莘桐见状,禁不住嗤笑出声。
原来是苏玉屏,怪不得觉得面熟。
苏玉屏还真是名附其实,秦子川走到哪儿她追到哪儿,连皇宫重地都敢乔装打扮跟着。秦子川虽捉弄了她,虽放荡不羁,虽轻挑过分,但莘桐隐隐感觉到一种难得的温暖。像他们这样知根知底青梅竹马的表兄妹能结为夫妻,在这个年代实属不易。
“我辛苦了半天,你早就看出来了!你故意捉弄我!你们也是!都不是好人!”苏玉屏插了腰,扁着小嘴儿,气愤不已。
秦子川含笑如春,“表妹,你现在不是秦家人了,是不该来这儿的,我劝你啊,快点出宫回家去,到时候你暴露了,皇上和太后生气砍了你的头,可别怪我。”
苏玉屏听见这个害了怕,从地上捡起帽子,把头发挽起来,藏进帽子里,嘟嘴说:“你别去怡红院!也不能去点翠楼!不然——”
“不然怎样?”
“我就休了你——”
又是一阵哄笑。
苏玉屏气恼,跺脚说:“都不许笑!”
秦子川眼角眉梢都晕上了笑意,“表妹,咱们不是签过一次休书了么?不过,我不介意再来一次。”说罢,扇子唰地展开,昂首阔步,得意自在往前走去,簇拥在他身边的公子也都跟上。
莘桐听此蹙眉,难道他们……玩真的了?
她有些失落,刚才看见他们小夫妻斗气心里头所产生的那点温暖一点也没有了。虽然秦子川和苏玉屏各有各的缺点,但他们这种不拘小节率真相对的夫妻在这个时代真的太少太少了。就像看了一个欢乐的故事会对生活充满失望,看悲伤的故事会失落哀婉一样,她胸口顿有一种憋闷之感,她心中所向往的自由自主的幸福生活,在这个世界,会找到吗?
秦家怎么也是诗礼簪缨之家,秦修看起来也是极循规蹈矩之人,怎么能让秦子川和苏玉屏这般儿戏婚姻?
苏玉屏气的胸脯一起一伏,大喊:“秦子川!你别逼人太甚!”
秦子川合了扇子,伸起胳膊来,轻轻摇着,似在对她说,非也非也。
苏玉屏看着背影,却可以想象得到他得意的样子,恨不得跑过去和他一决胜负!她胜了,他再也不许寻花问柳,她输了,她就自杀!反正,做不了他的妻子她也不想活了!
看着他们远去,她吸了吸鼻子,甩袖拍打旁边的花枝,以泄心头之忿,之悲,之怨。
莘桐见状,眼睛大睁,那是夹竹桃!
那是有毒的!
不假思索,莘桐跑了过去,“少夫人,你不要拍打那些花!”
苏玉屏秀眉一横,审视着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女子,眸间闪过轻蔑之意,轻哼道:“你又不是宫里的人,轮不到你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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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到周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