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桐看着苏玉屏眉目间的骄傲,莞尔一笑,指指夹竹桃,“少夫人,您快停下吧,夹竹桃的花叶皆有毒,伤着您就不好了!”
苏玉屏后知后觉动作一时停滞,赶紧捋起袖子察看自己的手,惊呼一声:“啊!真的伤到了!你这个乌鸦嘴!”
莘桐不在意她的刻薄,近前道:“让我看看。”
苏玉屏一怔,见眼前的女子年纪比她还要小三四岁,但模样秀美,恬静温柔,动作神态显得落落大方,身上透着股淡定从容。
这是谁家的姑娘?穿的既不像丫环,又不像小姐。
……难道是谁的通房?
不对,今日场合不会有通房来。
苏玉屏来不及细想,手上传来一阵酸麻。
莘桐握了她的手,见她手心被夹竹桃的花枝划了几道细痕,隐隐有红色的血要渗出,苏玉屏一看,骇道:“怎么办?”
莘桐扶了她,指指前头的杏春园说:“到那里,我让徐伯帮您处理一下,您就赶快回去就医吧,别真的出事。”
苏玉屏重重点头,对眼前这个比她小的妹妹有了一些好感。
寿宴上,太后娘娘说她坐的时间长腿麻了,想到处走走。
众人见太后起身,都站了起来,**女眷随着丽贵妃和宜妃跟了上去,命妇们见状也都跟了上去。
一众人等便跟着太后离开寿春园,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刚才寿宴广场上人多,离席之后便觉空气通透。一路上多见百年古木藤萝,到处花木扶疏,假山嶙峋,浓荫翠华,大好春光。
能在太后左右的都是一品大员命妇与得宠妃嫔,阮家大太太跟在后边,渐渐的与她们拉开了些距离,果见前头昌平侯夫人在等她。
她加快步子走了过去。
阮秋桐迎了几步,低唤道:“母亲!”
大太太点了点头,阮秋桐、阮碧桐姐妹、谭红玉和玉兰也向阮秋桐行了礼。
大太太对她们摆手说:“你们跟着太后去各处逛逛吧。”言下之意是要支开她们,想和念桐说说私房话。
谭红玉应了一声,领着她们便走了。
阮秋桐看着她们离去,问道:“怎么没有四妹妹?”
语气中竟有不快。
大太太缓步往前走着,假做叹息,“我本是要提点她的,谁知道她自己不争气惹得老爷动怒……”
大太太把早上俱细虚实掺半的说与了念桐,其实她一点也不为莘桐惋惜,她本不希望莘桐进宫,不希望莘桐出头,因为莘桐跟她不是一条心,她期待的是培育多年的碧桐,可碧桐今日的做法让她大为恼火!
总之那梅花簪帮了她,但她也奇怪,当年沈梅香死后梅花簪就被老爷收起来了,怎么会出现在莘桐头上?这个要对莘桐不利的人虽然在某种程度是和她是一个意志,可暗处行动的人总让她心里不安。
“……就这样,老爷把她打发到徐伯那儿去了。也好,她自小在花场没见过什么世面,省得再冲撞了太后,到时候我们阮家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阮念桐听罢沉默了一会儿,敛声道:“可是我的好三妹妹真的给阮家争了光么?母亲。”
大太太微眯了眸子,沉声道:“这个丫头我真是错看了她!打小我就知道她是个不安份的,但这些年来我以为她长大了,毛病都改了,我才一心提携她,有好事我当然会紧着她,可太后是什么人?在太后面前装模作样,以为她自己有多聪明呢!这一回可现了原形了!”
阮念秋也道:“满朝文武,讨哪位夫人的欢心不行?偏要去讨太后的欢心!她想干什么啊?江夫人频频拿眼睛剜我呢!这回,如玉的事要不保险了!”
“好了好了!”见女儿不高兴,大太太赶紧劝慰,“这是宫里,别提那些事。”
阮念桐自知激动了,平覆了一下情绪,她从小就不喜欢碧桐,美的跟妖精不说,她总觉得碧桐看她时带着一丝轻蔑,所有的尊敬和喜爱都不是真心的。她看看母亲,幽怨道:“我早就说过,不是自己的孩子不会跟您一条心。就是提携也要提携没娘的那个,将来她出人头地了,只有孝敬您。可是三妹妹不同,她再跟您近,生她的毕竟是二姨娘,您偏不听……”
大太太淡淡说:“你不要提莘桐了……”
这时,前头忽传来一阵笑声。
只听太后笑道:“皇帝日理万机,也只有这孩子有心常在哀家跟前孝敬着,秦大人亦是皇帝肱骨,哀家要指着你们了!”
阮念桐轻笑了一声,低声对大太太说:“姑丈若是皇上的肱骨,竟把江中堂与义庆王爷置于何地?表姐是深藏不露,多年不讨皇上喜欢,只知闷头孝敬太后,也不知她怎么怀上的?”
大太太摆手嗔道:“住口!她毕竟是主子,怎能由你这么说?这是宫里,你不要命了!”
只听太后又说:“对了,怎么没瞧见子川那孩子?”
秦夫人回道:“他坐在他父亲后头,恐怕是挡住了,您没注意,这会儿恐怕已经离了席,不知上哪儿疯去了。”
太后呵呵笑道:“他就是个猴儿一样!又娶了个顽辣的表妹,可不得消停了。”
秦夫人一想到秦子川与苏玉屏的现状,心中不免叹息,但又不敢影响太后的好心情,便应和着,笑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那屏姑娘不是把二少爷给休了么?没几天的事。”不知是谁不怀好意嘟嚷了一句。
秦夫人骇然,低了头。
宜妃蹙眉,“怎么会这样?”
太后支了支耳朵,问道:“谁把谁给休了?”
秦夫人不语。
还是那个声音,说道:“二少夫人把二少爷给休了!”
“笃!”地一声!
太后的凤头拐杖重重叩在了地上,停了步子。
众人屏了呼吸。
“这世上还有休夫一说?”太后反问,很是不悦,“真是胡闹!小时候她随你们进宫来那一次就把宜妃那儿给闹的人仰马翻,还差点弄伤了澈儿,长大了竟还这么胡闹!”
秦夫人怔了一下,苏玉屏七岁那年是随她进宫来看过一回宜妃,但没在宫里闹腾,更没弄伤大皇子啊,可太后的话她又不敢驳,只得认了,垂首说:“屏儿年少无知,川儿的性子也没收回来呢,请太后恕罪!”
太后沉了口气,启步往前走,“子川这孩子确是讨人喜欢,从小到大都是,就是太野了。”
秦夫人赶紧说:“都是臣妾的过错,回去以后定当好好教育他。”
“老大的媳妇还缠绵病榻么?”太后又问。
众人一怔,跟在秦夫人身后的秦家少夫人面露尴尬。
女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把目光定在了江夫人身上。
宜妃轻声道:“太后,您说的是江大公子的夫人吧?”
太后思索一下,缓声道:“哦……真是老糊涂了,是江坤的媳妇。”
丽贵妃眸间闪过一丝轻蔑,江夫人凑近了,恭声道:“难得太后还惦记着,臣妾那大儿媳妇人是好人,就是病一直不见好,前些天坤儿得了一副海上方,包治百病,专治疑难杂症,已经配了药在吃,但愿能好了罢。”
太后仿佛听不清,别着头,几乎和江夫人面对面,“吃着药就会见好!哀家现在什么也不想,就喜欢吃药!你家老爷给哀家送的那枚夜明珠都入了药呢!”
众人又暗自嘘气。
“太后……”宜妃声音压的比刚才还低,眼光扫过义庆王妃妃,俯在太后耳边道:“那是义庆王爷孝敬您的……”
太后的笑容也尴尬了,像是弥补错误似地问候道:“渤儿还好吗?有些时日没见他进宫了,今儿也没瞧见他。”
司徒渤是义庆王爷司马昭阳的幼子,小时候与秦子川一起入宫做过大皇子司徒澈的伴读,太后也十分喜欢。
义庆王妃含笑回道:“太后娘娘,您忘记了,渤儿随着他五皇叔去打西戎了!”
太后点了点头,提起边事,神色有些凝重,“老三媳妇,你家子川确是个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栋梁之材。”
……
义庆王妃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宜妃也不好意思再提醒太后又说错,只好笑着附和点头。
过了一过会儿,太后摆手道:“罢了,哀家累了,找个地方扶哀家坐下吧。”
大伙儿也都松了口气,跟一个年迈的老糊涂的老太太说话还真费力,偏不巧这老太太又贵为皇太后,更多了几分危险。
贵女嫔妃们看着宜妃在太后跟前伺候比素芹嬷嬷还受用,皆侧目。
宜妃不就是怀孕了么?还没生下来,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就算是个皇子,依现在的形势,也盖不过二皇子的势头,宜妃也别想跟丽贵妃争高低,可气刚才太后糊涂着提到最多的一个名字竟是秦子川!
秦家祖先虽在开国之时为太祖皇帝鞍前马后立了功劳,可都过了一百多年了,若不是秦家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早就被疑心功高震主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或杀或贬或夺了封位了!如今秦修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地在朝中总与江中堂作对,**里宜妃又倚着太后被丽贵妃所憎恨,秦家该惶惶不可终日,该求神拜佛让太后多活几年,多保他们秦家几年平安才可,竟不自知地摆出宠儿的姿态来了!
阮碧桐站在外围,见太后如此情状,担忧起来。太后会不会一觉醒来把今天的事情全忘了,把她也忘了,甚至,把她记成秋桐。
这可就坏了。
“二姐姐,你说太后真的糊涂了吗?”她禁不住俯耳问秋桐,语气间是掩饰不住的患得患失。
秋桐看看她手上的佛珠,含笑说:“太后的心思,怎是你我可揣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