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看了阮碧桐一眼,目光扫过众人,指着道:“这都是自家人,你应该认识吧?你搬出府时还小呢。”
阮莘桐也扫了一眼,她当然认识,每年除夕的一次回家机会,她全用在这上头了,观察每一个人。
但她微咬嘴唇,摇头。
韩氏笑了笑,“难免的,过年回来你也就是吃顿饭就走了,每次你都很拘谨的样子,头都不抬几回,哪能看得到谁是谁呢?不过以后就不要那么拘束了,你长大了,该有个大姑娘的样子。”
她点点头,“莘桐知道了。”
韩氏给旁边程妈妈递了个眼色,程妈妈便走到了前头,一一给她介绍,“四小姐,这是你二姨娘。”
她便向二姨娘福身,唤着:“二姨娘。”
二姨娘柳氏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是你四姨娘。”
她照旧福身。
四姨娘微微一笑,颔了颔首道:“这些年你在外头委屈了,乡下再清净养人,终究不如府里,回来的好。”
程妈妈又道:“这是你大哥的媳妇,你大嫂子。”
阮莘桐福了身,抬眼看谭红玉,谭红玉回之温婉的笑容,她旁边打扮素净衣着打扮比大丫环强但比正经主子又逊一筹的女子没等程妈妈介绍就先开了口,“四小姐,我是文绣。”
文绣原是阮东岩房里的大丫头,阮东岩成婚后便把她抬成了妾室。
这时,程妈妈扭头寻了一圈,似在找什么人,最后头一低,落在了三小姐阮碧桐的身上,自打四小姐进屋,三小姐就没哼一声,这时候还规规矩矩地坐着给大太太捶腿。
程妈妈笑着说:“四小姐,这位您熟吧,三小姐!”
阮莘桐的笑容烂漫,朝着那个俏丽的背影唤道:“三姐姐!”
听说六岁前住在府里时,这位三姐姐总是和她争东西,每次都是她输。六岁后她每年回府这位三姐姐倒没和她争过什么,不过想争也没有机会,两人都没正经在一块儿玩过。
程妈妈点到名,阮碧桐这才停下给大太太捶腿的动作,仿佛才知道阮莘桐回来了似的,扭过头,用一种陌生而迷惑的目光看着阮莘桐。
阮莘桐也看着她,见她柳叶弯眉,眼尾上翘,形似桃花,此时不笑已眼神迷离媚态毕态,不知笑的时候……
“四妹妹!欢迎你回家!”阮碧桐笑着出了声。
眼睛变成了月牙状,十分勾魂。
阮莘桐知道,阮府里最美的是这位三姐姐,刚才大太太说她的美貌盖过了姐姐们,只是说笑罢了。三姐姐的美,妖娆妩媚,很强烈,她作为一个女性看到都觉得心跳加速,若是男子,真是难逃此劫,若是三姐姐再长大一点,成熟了,该美的像妖精了!
阮碧桐知道自己的美,刚才听到大太太夸四妹妹时,心里便不大乐意,此刻看到四妹妹衣着不如自己华美,脸蛋虽娇美,但消瘦又苍白,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小时候她总是跟四妹妹争东西,是因为父亲疼四妹妹比疼她多,后来四妹妹失去了父亲的疼爱被送到府外,她就再也不用担心了,如今四妹妹又回来了……
这时,忽听见外头有丫头欢快的笑声:“二少爷,您慢点儿!小心磕着!”
屋子里的气氛明显的不一样了,明媚了许多。
大太太原是斜坐着的,姿态之间多是慵懒,听到二少爷来了身子便直了起来,大有要下榻之意。
“二少爷这么早就放课了!”四姨娘禁不住出声,话语神态间是掩饰不住的疼爱之意。
阮莘桐知道,阮府的二少爷阮东岑今年十岁,是四姨娘所出。
四姨娘名唤静雯,原是大太太的陪嫁丫环。大太太韩氏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去年嫁给昌平侯罗佑羲的阮念桐。老爷接二连三纳了两房妾室,大太太知道自己青春渐逝,又被妾室们分宠,再怀子嗣的机会微乎其微,便把静雯抬成了四姨娘,静雯还真争气,没多久就怀上了,生下来是个少爷,自然而然就被大太太过继到了膝下。
大房这边共有五个孩子,大小姐阮念桐是大太太所出。大少爷阮东岩和三小姐阮碧桐是二姨娘所出。二少爷阮东岑是四姨娘静雯所出,阮莘桐的生母三姨娘沈梅香在她不到周岁时就去逝了。
很快,便有一个生的白净漂亮的男童跑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大丫环,手里抱着他的书包。
两人一进来,看见满屋子人怔了一下,那丫头低了头,朝大太太福了福身便去放书包了。
阮东岑仰头望了一圈,目光在阮莘桐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觉得陌生。
大太太身边的大丫环玉兰上前把他领到了大太太身边,笑着用手帕给他擦拭额头,一边对大太太说:“瞧,都出汗了。”
大太太宠溺看着阮东岑,对玉兰说:“先带岑哥儿去换身衣服,洗洗脸。”
玉兰便领着阮东岑去了。
大太太的目光随着阮东岑,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珍珠帘后,目光收回时有意无意往四姨娘身上扫了一眼,四姨娘便低下了头,轻咬嘴唇。
很快玉兰就领着阮东岑回来了,刚才的石青色绡锦排穗褂换成了宝蓝色的撒花衫,脖子上是一条金项圈,腰上还挂着玉佩、护身符与符包等物,下面半露月牙白的绫纱裤,白底小黑靴,面容白嫩,如精雕细琢的一般,十分漂亮。
“母亲!”阮东岑作了揖,像模像样,跟小大人一样。
大太太呵呵笑了,拉到怀里亲昵了一回,才想起来介绍,便指着阮莘桐对他说:“岑哥儿,这是你四姐姐,你见过吧?”
阮东岑的目光闪到阮莘桐身上,眨巴了几下,仿佛是在脑海中搜索关于她的记忆,而后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说道:“过年的时候见过!”
大太太便笑了,其他人也附和着笑。
大太太搂他在怀里,问道:“跟母亲说说,今天在学堂学了什么?”
阮东岑看了大太太一眼,正而八经道:“先生教了我们一首诗,叫《游子吟》。”
“《游子吟》好啊!”二姨娘笑声道,“二少爷给大太太背背!”
阮东岑仰脸看大太太,大太太不发话,只是含着笑,他有些犹豫。
“二少爷,背吧!”四姨娘鼓励了一句,手紧攥着帕子。
阮东岑便开了口,“慈母手中线,游之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抱得三春晖。”
满屋子的人都做认真状听着,背完了,主子、丫环、妈妈全都夸好。
大太太唇角只是噙着一抹笑意,本是半搂着阮东岑,一想到他身上穿的这件衣裳就是四姨娘亲手缝的,手紧紧攥住了那衣服。她将阮东岑的身体扳过,使他面对着她,笑眯眯说:“我们岑哥儿长大后一定是个大孝子!”
“先生说百善孝为先,孩儿会孝顺母亲的的!”阮东岑仰着小脸看她,眸间半是天真,半是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