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江面雾大风强,芦苇傥荡芦花飞絮飘香,夏日里难得的清凉。一艘二层红木雕花高阁大帆船,青色船帆随风轻轻摇摆,静悄悄停靠于渡江口边缘,时不时甲板上几名身着黑衣侍卫悠闲巡逻,润湿的空气中弥漫浓重汤药气息,苦的让人作呕。
小炉内材火正汪,药汤子很快扑出瓦罐,热气水滴飞溅,忽的烫到一旁打盹的胡妖妖,她噌的窜了起来,顾不得被烫起泡的胳膊,慌乱端了滚烫的瓦罐下来,放到桌面上,烫得通红的手指捏着耳朵,疼得她直蹦。
杜淳渊见她煮药久久不归,担心她睡着药水烧干,便过来瞧瞧,哪成想就见她跟个猴子似的乱蹦呢!摇头喟叹:“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他向来不看好自己,胡妖妖自然懒得解释,拿过小碗注满药水,放在嘴前边吹边向船舱走去。
“轻着点,别撒了。”见她走路脚跟不占地,杜淳渊便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这汤水就报销了,还要再来一壶。
胡妖妖慢悠悠摇头:“没事……”两个眼珠子都快掉到药碗里,秦岚打着哈气开门,将药碗稳稳接过去,“师姑,我喂碧桃吃药就好,你回去休息会吧!都三夜没睡过了。”
林贸然刚给小欢儿换了尿布过来,见胡妖妖还挺着,心疼拉着她往回拖,“二师姐说的对,你先回去睡会,我们照顾她就行。”
她那里有心去睡觉,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计划失策,碧桃又怎会徘徊于生死线,昨夜里她几次高烧不退,多处伤口溃烂化脓,弥留之际只有拉着自己的手才能安心,不哭不闹,口中呢喃的都是她的名字。
让她怎么能不伤心,强压下眼底滚泪,“没事,碧桃只要有我守着才能安心,便什么都不怕了。”伸手拉住碧桃绵软的手掌,面颊贴近她微凉的额头,“碧桃快点醒过来,姐姐陪你,一直陪着你。”
“你若是不走,今夜里谁去公主府,早知道你是个不成事之人,跟你白跑一遭,我还不如在书阁里与书籍为伴,反而成了照顾病人的老妈子。”杜淳渊向来儒雅,没想到说话也如此阴毒,气的胡妖妖腾地站起,“你……”
杜淳渊冷哧:“我怎样?说错了?说好了今夜你去公主府,明早上就将小皇子送回去,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二日不眠不休水米没打牙,大风一吹就能倒,还去什么公主府,我看你直接投河喂鱼算了。”
“杜淳渊……”林贸然暴怒挥拳打过去,却被胡妖妖接入掌中,“他这么说你,你还要袒护他?”林贸然气的甩手离去,胡妖妖伸手拉住他衣角:“哥,我去睡会,你帮我好好照顾碧桃。”
一声哥哥直叫道林贸然心底,甜蜜如斯还那里能脑她,狠白了她一眼:“喝完粥再睡,肚子空你也睡不着。”胡妖妖依赖在他怀里蹭了蹭,“哥,对我真好。”
“幼稚!”杜淳渊手中折扇唰地合起,冷哼一声回了二楼高阁。“你们别跟他一样,淳渊也是好心。”秦岚尴尬劝说。胡妖妖明白点头,向她们挥挥手离去。
秦岚与林贸然并肩站立目送,忽的秦岚手肘兑在林贸然腹部,痛的他皱眉瞪眼,“小五想不到跟小四还挺有默契的吗?师姑的软肋都让你拿捏透了吧?”
林贸然得色挑眉,桃花眼狂眨不停。秦岚两指勾若鹰爪,阴深深道:“在美就给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林贸然吓得抱头要跑,被秦岚拎着脖领子拖回屋里,一脚踹到床边上:“刚才可是你说的要照顾碧桃的,别食言啊!”
夜雨将至,圆盘新月被巨大的锅底扣在穹顶之中,天地间无一丝光亮。湿气弥重狂风大作席卷沙粒碎物,吹打窗棂噼啪作响,公主府内,长公主安睡锦塌,内侧躺着的身姿修长,容颜俊美,锁骨完美突出的青年男子,便是小官馆的红牌,红儿。
一月前长公主巡游之际,偶遇瞧着喜欢,便带回了公主府服侍着。此时二人酣睡正香,青丝纠缠情浓意长。忽觉一阵阴风吹过,睡与外侧的长公主将脐下的锦被往上拉扯,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绊住,丝毫拉不动。
上身冻得冷飕飕,迷糊间皱紧了眉头,伸手推开身侧的男人,但还是拉不上来被子,气的闭眼大喊:“来人,来人……”
“来……了……”阴阴入骨之音似从天上来,吓的长公主忽的起身,铁青着脸色四下里张望,入目之处却连个人影都没有,“来……来人啊!”她颤粟着声音又喊了一声,但无人应答。
却将身侧的男人唤醒,向来专横跋扈的女魔头见到身边男人起身,忽蜕变成小女子双臂死死缠住他纤细腰身,“红儿,红儿,吓死我了,有你在真好,真好。”
男人的身体冰冷且坚硬,抱在怀里十分诡异,长公主渐渐反应过来,想要松开但已经办不到,双臂似被黏在他腰间,她慢慢仰头看上去,男人面色铁青唇角发紫,僵硬且诡异的微笑,竟如死尸一般,一溜口水滴在她额上,黏糊糊的掉落下来。
“啊!”她用力挣开束缚,双臂内侧瞬时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竟连皮带肉都沾到了那男人的腰上,鲜红的正往下滴血,“救…命……救命……”
长公主早已被吓得手软脚软,地上爬行退后,手脚被铁钳一般的手掌钳住,丝毫动弹不得。长公主又急又气,双腿狠狠踢打那男人,但他丝毫没反应。
“快放了我,放了我,不然我杀了你,杀了你。”长公主吓得语无伦次,连挠代打却丝毫对他无反应,“你放我,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好多银子,让你当大官,红儿听我的,快放过我。放过我……”见求饶不得,长公主嘶吼咆哮片刻不停。
“咯咯……咯……”甜笑声若天籁婉转动听,浸人心脾无法忘却,那男人忽的放开牵制的手臂,如木偶直立站起,长公主跌跌撞撞奔至门口,使蛮力拉开门闩,可任由她怎么拉扯房门就是不开。
气的她大喊大叫忽的大门自动开启,阴风阵阵袭面而来,吹的她根本睁不开眼,半响冷风毕就见一白衣女子伫立门前,乌黑长发轻轻飘荡与身后,惨白无血色的小脸,白瞳大眼,红唇诡异,却难掩惊艳容颜领人终身难忘。
长公主登时懵了,双眸呆滞似被抽走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抵死挣扎着往回爬:“皇后不是我害的你,真的不是我害的你……”
那女子木讷无表情,唇角上翘发出连串清灵的咯咯笑声,如玉珠落金盘清脆悦耳,在阴靡黑暗的空间回荡消隐。白衣女子跳跃着进了房间,卧房门忽的关严,再无一丝声息,长公主躲在桌子下面,吓的浑身发抖,三寸金莲就围绕着桌子转圈,附缓缓落座,长公主吓的连气都不敢喘,躲在桌下瑟瑟发抖。
女音柔声细语:“你不想出来?”
长公主用力摇头,如瑟缩在龟壳中的乌龟,说啥也不露头,忽然头上木桌飞起,登时吓的她面色铁青,额上豆大汗珠下落,噗通跪在女子面前。
头上传来女子悠长阴冷笑声,“跪者何人,咯咯……”长公主已被这诡异笑声吓破了胆,丝毫不敢起身,毕恭毕敬跪在她面前,行礼:“欧阳巧拜见皇后殿下。”
“巧儿?欧阳巧?”女子喃喃自语,白色瞳仁慢慢转红,血泪一滴滴滑过脸颊,留下两条暗红沟壑,血滴落地“啪”的一声喷溅欧阳巧白衣点点暗红,然那血滴鲜红涌动,在她白色亵衣上缓慢攀爬,一直来到胸前,直至心口处凝成血点消失不见。
长公主感觉这阴冷物质钻入身体,混入骨髓如鹰爪禁锢心脏痛不能言,瘫倒在地打滚嘶吼,端坐‘皇后’猛然起身,阴声簌簌:“鬼蛊,阴冷之毒,乃吾等被你所害之人怨气所化,就等着今日能索你性命。”
“不要,皇后求你绕我一命,绕我一命。”欧阳巧四肢百骸刺痛如万针洞穿,瑟缩着身边向皇后爬去,她轻轻跳跃退后,“你不想死,你想活?”悠悠声音传来,欧阳巧猛点头,“我想活,想活。”
“吾之幼子乃天命所归,本就成王之人,但被尔等加害送入西萨国生死一线,蒙老天眷顾由九天圣女护送回国,不日将有仙女送归,吾看在皇上爱女之心,亦无心杀你,只要你诚心辅佐皇儿,吾之怨气便可得以化解,而你体内阴毒亦会渐渐消解。”
“儿臣记得了,记得了。”长公主用力叩首,半响仰头看向面前,那里还有皇后的鬼魂?欧阳巧长舒口气缓缓起身,瘫坐在椅子上,除了大汗淋漓心有余悸的后怕,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就似梦魇,消失的无影无踪。
房门关严似从来没有开启,桌椅摆放原位似从来未移动过,就连红儿依旧躺在床上,手中捧着被子睡相甜美,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梦魇一场。
懒得多想,她乏力起身走到床边倒头便睡,待日晒三竿都未曾起身,头顶“妈呀”一声惨叫,气的她弹跳而起,一巴掌闪过去,小官红儿被掀翻在地,心惊胆颤指着她,“公,公主,你的心口有血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