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幽深如墨,天空浓浓的乌云将星光遮挡住,一丝都不漏下来。
从山头望向下方的深谷,比黑夜更暗,像是地下钻出一头凶恶的猛兽正朝天张开嘴,发出不甘的怒吼。
“你真的决定了,上午不是说好要离开灵心山,我收拾好行礼准备跟你一起走了。”
卓半雪蜷着腿坐在山头,小嘴不满的撅起来。
卓子瑞轻轻一笑,目光从深谷中收回,落在她俏丽生辉的脸孔上。夜色太深,即使离得这么近也看不太清楚,但是他记得,这张脸蛋的美貌和每一种风情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永远不会忘记。
“当时是被气糊涂了,我还是第一次被高默打得这么惨,心里害怕,就想着怎么才能离她远远的,最好一辈子也别碰上。”他嬉笑道。
“就在灵心山旁边,这叫什么远远的。”卓半雪对他的解释不太满意,等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眼中看出他是否在撒谎。
夜色给了他最好的掩护,卓子瑞根本看不清她神情,很自然的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那是舍不得姐姐,如果要跟姐姐分开再也不能相见,那还不如每天被高默打一顿。”
说着他厚着脸皮靠向卓半雪,在她身上蹭了蹭,淡淡的馨香流淌在鼻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
对他这么耍无赖的样子毫无办法,心中暗啐一口,便任由他欺负自己。
“就会捡好听的说。”
卓半雪斥道,心里却是甜丝丝的,谁不喜欢听甜言蜜语,何况坐在身边的正是她心中最为牵挂的人。
不知何时两人的手拉在一起,卓半雪小小白嫩的手掌被他握在掌心中,夜风吹拂,山中更加宁静,两人沉默着享受这难得的温馨。
“是不是师父跟你说了什么?”
卓半雪忽然问道,卓子瑞刚要开口糊弄她,一只小手捂在了他的嘴上,葱嫩的手指和嘴角接触,带来丝丝异样的感觉。
“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她深深吸了口气,笑着道:“不管你为什么突然改变选择,只要是你决定的我都愿意听。”
“我从诞生意识之后便一直孤零零的,直到碰到你,那时我真的很高兴,虽然你还不会说话,只会哭闹,可是终于有人陪着我了。”
“从那时起我便决定以后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即使有一天抛弃你的人回来找你,我也不会把你让给他们。”
“现在,以后,我也还是这么想的!”
缓缓松开手掌,不等他说话卓半雪站起了身,张开双臂迎着夜风,俏脸扭转过来看着他,“我会跟师父去闭关修炼,不过,等我出来的时候一定要看到你,好吗?”
卓子瑞迟迟不说话,心里犹豫着,其实他本来的打算是等姐姐闭关之后就立刻离开灵心山,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拖累姐姐而已。
夜色如浓雾般遮挡着她的脸孔,可卓子瑞似乎看清了,那张脸上所写的坚毅,从未曾动摇过。
重重的点点头,“好,我一定等着姐姐出来,等姐姐闭关结束,这灵心山上就再没有人敢欺负我,到时候就该轮到我欺负他们了,这种好事我当然愿意。”
卓半雪笑了,黄鹂般好听的声音从山头传入深谷之中,俏丽的身姿悠然飘起,化为一道流光没入幽谷。
“说话算数,等我出来一定帮你教训他们!”
恩,教训他们,不过在那之前我就惨了。卓子瑞哀叹一声,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泥灰,晃晃悠悠的向山下走去。
“也罢,反正我早就习惯了!”他喃喃的重复一遍。
……
小屋里,卓子瑞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一块小指指节大小的紫色石头,石头形状并不规则,但表面极为光滑,绝非天成的。
这便是源晶,离界的交易货币兼能源,还可辅助修炼。
他从山上下来走回小屋中,便发现屋中多了一个小小的须弥袋,袋子里装着一万块源晶。轻轻一笑,想必是姐姐留给他的。
一万源晶能买下十来艘普通的黑鱼艇,像高默那样特殊的,也能买下一两艘,拥有一艘黑鱼艇的家庭想要积攒下来这么多源晶至少需要十年时间,算是笔不小的财富。
不过它又算不上多,纳灵境界的人修炼每日要消耗十至二十块源晶,一万块也只够维持两年的修炼。
在离界中占有源晶资源最多的是修行之人,耗费最多的也是他们,平常的五个家庭才能供出一位纳灵境界的修行之人。
张开手,紫色的源晶静静的躺在手心里,在此之前这里曾躺着一只小手,他想牢牢的握紧,可自己却是虚弱无力。
“修炼吧,成与不CD要试上一试。”
他本已打算不在修炼,可现在都决定留在灵心山上了,这个念头便被丢出脑外。
神色凝重的坐好,两手上下交叠在一起,掌心相对。源晶像被刺破的气泡,化为一股气流融入他的掌心之中。
卓子瑞神色一振,两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目光渐渐失去焦距,落在前方的虚空之中。人与灵的距离相隔万里,但又在咫尺之间,心神沉静依照纳灵之法便能感应到。
他已经感应过无数次,这次轻车熟路的便“看”到了自己的灵,一团模糊朦胧的光芒飘忽在前方,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可如同他所料的那样,毫无用处。
心神收敛,口鼻间缓缓喷出一股白色的雾气,这是源力所化而成的灵雾,经由他的感应牵引与灵相连通,化为一只手掌将灵从虚空之中抓出来。
灵雾在身前半尺远的地方陡然消失,他眼里看到虚空之中突地冒出一团白色雾气,无声无息的流向光团。
灵雾将光团包裹住,另一端与他的口鼻相连。卓子瑞的神情不惊不喜,灵雾突然像绳索一样绷紧,缓慢而坚定的向他的口鼻中收拢。
光团缓慢的挪动,一点一点接近虚空与现实的屏障。
“呃!”
卓子瑞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的抽搐,五脏六腑如同被狠狠揪了一把,心跳都变得紊乱起来。
他急促的呼吸,胸口小幅度而快速的起伏着,一口气吸的深了肺叶就像被针扎一般的疼。
口鼻之间绷紧的灵雾开始松弛,消散,另一端所束缚的光团也冲出包围,渐渐远离屏障。
卓子瑞脸色焦急,过去每次都是在这里失败,五脏六腑被揉捏的疼痛不是靠意志便能忍住的。
“忍住,一定要忍住!”
掌心中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暖,仿佛那只小手还在掌中,虚弱的身体空握着手掌,掌中暖意顿时消失。
他心口一阵无法言语的刺痛,身体冰凉,甚至将五脏六腑的剧痛都遮盖下去。
沉重的喘了几口气,见灵雾即将散去,卓子瑞连忙从须弥袋中取出一枚源晶,两掌相合,源晶化为一股气流汇入掌心内。
“呼……”
又一团灵雾从口鼻中喷出,两团灵雾汇在一起,顿时崩溃的灵雾向内聚敛,重新凝聚成型。
光团刚刚脱出包围不久,灵雾很快便追了上去,如巨浪般汹涌滔天,一下便把光团淹没。比先前多出一倍的灵雾,光团被束缚的死死的,半点抗拒的力量都没有。
被包裹住的光团急速撞向屏障,比先前快了近一倍,力量猛烈之极。
“轰!”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爆炸开,五脏六腑的疼痛蔓延到全身,骨骼、肌肉都好像被碾成了沫儿,半点感觉也没有,脑中也是昏沉沉的一片。
半晌他清醒过来,灵雾早就散去,纳灵之法也已停止,眼前因为疼痛而模糊不清,但却看不到灵的影子。
“又是这样,这层屏障真的无法突破吗?”
卓子瑞一阵唏嘘,纳灵时虽然不会伤到自身,但那股子痛苦是真真切切的。一连两次纳灵,他现在全身都被汗水打湿,虚弱无力的躺倒在床上,连抬头都非常费劲。
产生灵雾时用去的源晶越多,纳灵时的力量便越大,但同样的,造成的痛苦也更加剧烈,他最多只尝试过两颗,再多的源晶他怕自己会活生生痛死过去。
实际上即使只用两颗源晶他也数次被痛的晕过去,这次实在是他的运气好,或许还有来自卓半雪的那一丝莫名力量在支撑着他。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卓子瑞狠狠的道,捏紧了拳头,他多想把那只手握在手心里,像过去所发的誓言那样保护她。
“哗啦啦……”
倒提着须弥袋一阵抖动,源晶全部都滚落到床上,近万块源晶堆成一座小山,圆润的紫色透着无尽的神秘气息。
他随意抓了一把握在掌心中,没有去数,不过至少有二三十块。
两掌合在一起,他咬咬牙,手中的源晶顿时全部化为气流,二三十股气流汇在一起势头汹涌钻入他的掌心中。
掌心传来如有实质的刺痛,卓子瑞仿佛没有感觉到,凝聚心神,缓慢的将这股庞大的源力气流化成灵雾,浓郁的仿佛要凝固一般的灵雾从口鼻中喷出,利箭一样向前疾射,甚至带出一声锐利的啸音。
利箭前头没入虚空之中,顿时散开,缓缓的逼近光团将光团包裹在雾气之中。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接下来才是最紧要的关头。
卓子瑞丝毫不敢松懈,深深吸了口气,灵雾凝成的绳索紧绷起来,猛然朝他口鼻之中收拢,将光团向他拉过来。
“嗡……”
前方仿佛有一座巨大的铜钟被撞响,清晰可见的波纹向他袭来,一波连着一波。他的身体被碾碎、再次碾碎……波纹一次又一次无止尽的粉碎着他的身体,疼痛连绵不绝。
在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已经死了,身体也如尸体一般僵硬着,无法动弹。
纳灵没有成功,但是也算不上失败。
浓郁的灵雾紧紧包裹着光团,停留在屏障的另一面,正与屏障做着顽强的对抗。光团左挣右扎,想要从灵雾中逃脱,但是裹住它的灵雾实在太过浓郁,它无力对抗。
见此卓子瑞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僵硬的脸上甚至露出不太明显的半屡笑容。不过形势对他是不利的,灵雾在对抗中渐渐崩散,越来越稀薄,等到一定程度光团挣脱它便是肯定的了。
眼睛瞥过床上满满的一堆源晶,心里发狠,僵硬的手掌蜗牛一般向前挪去,他甚至听到骨骼之间摩擦的咔咔声,就像生锈的机器。
手掌一次次伸向源晶,紫色的小山越来越小,那股由灵雾化成的绳索却越来越凝实,拉扯的力量更强,同样的,传来的痛苦也更加剧烈。
现在卓子瑞已经失去意识,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身体完全是本能的在动,伸手去抓源晶,炼化,再抓源晶,再炼化……
“噗!”
灵雾崩散,一团若有若无的光芒在身前凭空生出,光芒散去,显露出一把长刀,平平无奇,直射入卓子瑞体内。
卓子瑞倒在床上,双眼仍然睁着,身体也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身旁小山般的源晶只剩下不到一成,散乱的洒在被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