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慈近几日忙得很,就连司马先生同她讲话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神老是往门外头瞟去。
司马先生诧异地挑了挑眉,顺着左慈的目光望去,才在门边看见了几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左慈挤眉弄眼的同他们做着表情,这教司马先生有些哭笑不得。
敢情是心都玩儿野了,不稀罕他这个小破院子了呀。
司马先生在左慈没看见的地方微微勾起一边的嘴角,冷笑了两下,很快又转变了脸色,一副慈爱温和的脸色。“怎样,可算是融入他们了?”
左慈转过头来,笑着答道:“是的,先生。”
垂了眼眸,左慈嘴角含着笑,心里头却想着:怎么可能!一群卑贱的下等人,怎么可能教她和他们成为朋友!?
脸上的表情却很谦恭,因为她是司马先生最为听话乖顺的学生。
这将会一直持续到她顺利地从司马先生这儿出师为止。在此之前,无论司马先生说什么,他都是对的;就算是司马先生错了……也请参照前一条。
“不过,今日你便不用同他们出去了。”司马先生说着就阻止了左慈,徐平立刻走过去驱赶了孩子并关了门,一群小孩子大声喧闹的声音便被门扉给关在了外头。
“……先生?”左慈有些疑惑。
司马先生站起身来,从上而下地注视着左慈,眼神中带了些冰冷的味道。“进来,今天老夫便再教你一回。”
瞳孔收缩了一瞬,左慈安静地跟着司马先生进了书房。
“老夫也不想问你究竟在他们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玩伴?或者只是他们眼中一个耍猴戏的丑角?”司马先生不遗余力地讽刺着左慈。左慈默不作声地站在书案前听着司马先生讲话。
“今日,老夫便告诉你——”司马先生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眼神却穿过左慈,像是看见了些什么。
有些怀念,又带着点儿厌恶。
“如果你的目的是在朝廷中占有一席之地的话,老夫今日便也没什么话可对你说了。无论有没有为官的才能,若是一个人能够拥有极其良好的人际关系,那便可以说,他将一生官运亨通。”司马先生忽然间眼神锐利地看着左慈,“可是你不同,你的目的想来不是为此吧?”
左慈不说话,从另一方面而言就相当于是默认了司马先生的说法。
“既然你志不在此,老夫教导你的方法自然也就不同——你确实不得不融入他们的利益集团,但是接下来,你需要做的不是一味的盲从于他们,而是逐渐的鲸吞蚕食,在不经意的时候就成为集团中的实权者。
不要以为这两者的性质相同。一个是听从掌权者命令的应声虫;而另一个,则是掌握一众应声虫为自己所用的棋手。这里头,可是天与地一般的差距啊。”
……
司马先生讲了很久,但接下来的时间里却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并不再像以前那般一针见血的给左慈指出要点。
左慈听得仔细,但理解起来的时候多少因为生疏而感觉到有些吃力。
最后司马先生对着左慈醍醐灌顶了一番,见她皱着眉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中着实暗笑不已,教你那时候摆出一副高傲的面孔!面上却冷着脸打发了她回房,教她自个儿一个人去琢磨去。
午间用膳时左慈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只是匆匆扒了两口饭就说饱了,从饭桌上告辞后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徐平有点儿想岔了,还道是今日做的饭菜不合乎左慈的胃口,眼巴巴地盯着左慈离开的方向,连手中的筷子掉了一只都毫无所觉。
司马先生一见徐平这样就不乐意了,他才是这家里头的主子呢,怎么这徐平的注意力全都到哪左慈身上去了!?用筷头戳了戳徐平的胳膊,司马先生没好气地道:“就你操心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罢了,还能饿死她不成。赶紧吃饭。”
徐平憨憨一笑,心里头却忽然间忆起,似乎夫人今日下午便该到达安和县了……可是,老爷似乎还不知道呢……
司马先生自然是不知道的。前段时日司夫人被司马先生给气回了娘家,这会儿司夫人心里头的火气可还没消呢,她只是想趁着司马先生不知道的时候回来突击检查一番,瞧瞧他是不是当真如他信件中所说的那般诚心悔过了。
司马先生对左慈采用的完全就是放养的政策,只有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将她提溜出来念叨几句。平日的时候,他自己过安稳日子都来不及了,哪里会去多管个小屁孩儿的闲事。
这会儿的司马先生正哼着小曲儿,闲适地躺在廊下晒着温暖的阳光呢,哪里晓得他最是害怕的妻子已经距离安和县并不遥远了。
午后,一架马车悄悄地在街角停了下来,一个嬷嬷打扮的老妇小心翼翼地扶着位****从马车上下来。
那美妇站定之后,眯着眼睛往前头的宅子望去,那扇她十分熟悉的门扉正紧紧地关闭着。
美妇人从鼻子中轻哼了声,也不知心里头是满意还是怎么的。身旁的嬷嬷赶紧更加小心地服侍着夫人,生怕夫人一个不高兴,便拿身边儿的下人出气。
此人正是司马先生的妻子,司夫人彭氏。
徐平简直就成了家里头的“叛徒”。美妇人身边的嬷嬷只是上前去轻敲了两下门扉,他便悄悄地从里头将门给打开了。这时候的司马先生可还是对司夫人的到来一无所知呢。
左慈也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甚至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其实司马先生还有一位夫人——在司马先生家中住了这么久,她一直见到的便只有司马先生和徐平两人,也没什么人同她提起过,自然而然地,她就以为司马先生其实是孑然一身而并无妻室了。
司夫人其实是抱着兴冲冲的气势回来安和县的,她心里头也早就盘算好了,若是子温(司马先生)当真同他信中所说的那般……离了她便日思夜想、寝食难安,连带着整个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儿……的话,她便勉为其难地原谅他这次好了。
只是……
当司夫人远远看见司马先生怡然自得且较之她离开前更为心宽体胖的模样时,她心中已经升起了一把熊熊的大火。
那火如有燎原之势,瞬间便毁灭了司夫人脑中仅存的理智。
“司子温——!你可真是好样儿的!!!”
司夫人气得杏眼圆睁,蓦然一声河东狮吼,那声音瞬间便震住了廊下的司马先生和躲在屋子里的左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