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北方边陲的一个小镇,镇子四面环山,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飘雪,乡民们见惯了高过屋顶的积雪,大雪封山的日子便聚在炕头,或坐或躺,或做针线或讲趣事,好不温馨热闹。干粮和柴草是早就备足的,白云缭绕的山上从来不缺野物,就连瓜果树木也并不畏严寒,生长的异常繁茂。不飘雪的日子,男人们便上山捕猎,女人们忙完拆补洗涮后便结伴上山采摘野果蘑菇等。
此时,正是一年中雪飘的最紧最急的时候,山脚干枯的枝桠上早已压了厚厚的一层,不时发出树枝断裂的咔嚓声,然后便是异常沉闷的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山顶向下望,琉璃世界中闪着星星点点的黄光,正与黑色天幕中闪耀的星光相映成趣。乡民们早已备足了干粮,将土炕烧的火热,一家人聚在一起,喝点自制的果酒,嚼几块风干的野猪肉,然后便可满足的睡去。
便是在这广阔的白色天地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只见他全身肃黑,黑衣黑靴黑斗笠,再看他的脸,竟也是黑炭一般的颜色,一双黑色的眸子炯炯有神,闪着晶亮的光。待他走近了,才看清,原来他旁边还跟着一位,只因全身缟素,倒像是隐藏在这白色天幕中一样。从那装束和身段来看应该是一位女子,只见这女子也是同他一样的装扮,只是颜色黑白不同而已,除此,这女子的斗笠上还垂了一块白色软纱,将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只听那女子轻启朱唇,柔声问道:“这便到了吗?”
那男子不说话,只顾赶路。那女子也便不再说话,只是随着他,继续前行。半个时辰以后,两人便来到了镇子的最深处。四周的大山将镇子围成一个葫芦的形状,这“葫芦镇“便也因此得名,他们两人便是由葫芦口进来,此刻所在的便是葫芦的最底部,一个山脚下的石屋。只因此地常有大雪,木屋茅屋难以抵挡重压,故当地乡民所居皆为石屋。
未待走近,便听见木门开启的声音,接着便出来一位老妇,笑道:“夫人,我猜着您也该到了。”
那白衣女子几步走近,扶着老人的右臂,走进屋内,径自在主位坐下,“几年不见,您老身体可还好?”那名黑衣男子却只是守在屋外,并未进去。
“不劳夫人挂念,我在这一切都好。三年不见,倒是不知夫人和老爷过的如何?我倒想去长安瞧瞧,只是老爷的命令,我行动不得。”
“他……”,那女子轻轻“哼”了一声,“他自是好的。长安城里第一富户,人人都叫他一声‘魏老爷’,风光的很,就连当朝国舅都要伸手向他借银子。家中仆人、婢女不知成百上千,你倒是心里记挂着他,只怕他早已忘了你。”
听她这一番话,对这“魏老爷”颇有些微词。虽则此刻她仍带着那顶斗笠,瞧不见容貌,可是看她那袅娜的身段再加上柔美的声音,便可猜出其定为人间绝色,所谓“美女爱少年”,想必那“魏老爷”并非什么青年才俊,只怕已是垂垂老矣,才令她如此不满。
“夫人还是如故,嘴上仍旧不饶人,对魏大哥更是如此。”窗外突然传来慵懒的声音,循声音望去,那说话之人正斜倚在窗前,手中随意摆弄着一支琥珀酒杯。
看见他,那老妇急忙说道:“星楚,还不过来见过夫人。”她的声音里半是责备半是慈爱。
这位被称为“星楚”的男子,便是这老妇的儿子,今年已满30岁,未曾娶亲。他的父亲夏志勇本是魏家的护院,因为在数九寒天时将当时还是魏少爷的魏老爷从刺骨的湖水中救出,而被当时还在世的魏老爷子奉为魏府首席护院,并将其夫人的贴身奴婢赏了他,还为其举办了盛大的婚宴。
只见夏星楚缓慢离开窗边,脚步略显踉跄,走到门口处还不经意的撞到了那黑衣人的身上,笑着说道:“大哥,对不住。”那黑衣人依旧不答话,甚至不曾转头瞧他一眼。这夏星楚倒并不介意,推开门便进了屋,放下酒杯。他的脸色略显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久未得见夫人芳容,可否赐见?
那老妇急忙跑过去捂住他的嘴,一半尴尬一半讨好的笑道:“夫人,别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他是真的醉了。”
那女子却并不答话,丝毫没有拿下斗笠的打算,“闲话且说到这吧,夏婆婆,倒是那件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那件事情,这……这……还没有进展”,夏婆婆嗫嚅着,继续说道:“自三年前奉老爷和夫人之命北上调查李公子之事,我与小儿从长安一路向北,暗自查访,行程逾千里,一年前到达这极北之地,并在此查访一年,皆未有李公子的消息。只怕……只怕这……”
良久,那女子才哽咽说道:“你是说那消息是假的?”
“只怕……只怕是有人垂涎那奖赏,才……”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夏婆婆自是不敢继续说下去,那夏星楚像是睡着了一样,双目紧闭不发一语。此时,突然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那声音虽小却是异常凄惨悲凉,哭的人肝肠寸断。那黑衣人倒不知是何时来至屋内,“夫人,该走了。”
那女子便收敛了眼泪,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将眼泪擦干,然后站起身便打算随那黑衣男子离开了。听她止了哭泣,那夏星楚倒像是睡醒了一般,“夫人擦泪也是如此矜持,一睹美人芳容真是难上加难。”
那女子和黑衣人并未理会他的话,径自出了门。夏婆婆急忙追出,“夫人,老爷可有什么话?我和小儿出来已有三年,老爷他……”
“既是没找到,就继续找吧吧。”那女子冷冷说道。
夏婆婆面露难色,“夫人,这……这……”
“直到找到人为止,没我命令不准回长安。”女子一改之前的温婉语调,抛下这么一句狠话,便随着黑衣人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