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卫思澜面带微笑的回忆着那日笈开老太太跟自己说的舅舅与母亲之间的故事。原本心里还怀疑舅舅有谋害自己阿玛额娘的动机,听了这个有关于琉璃玉石的故事,这才明白,明珠对自己额娘,是真心实意的爱护,一个男人,能为了自己的妹妹,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好前途,又怎么会去残忍的谋害自己守护的妹妹全家呢?
想通了这些,思澜一伸手摸上了发髻处插着的簪尾,暗暗下定决心,这枚见证了亲情的簪子,自己是要努力的守候的的,就像一直以来守候母亲最爱的栀子花般,用尽全力,也要守住...
康熙七年十二月,奉帝旨统治历法差异的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却在二十二日早朝之际上奏弹劾钦天监监副吴明烜,此事尚未拉开帷幕。腊月二十五日。辰时三刻,下了年前最后一班早朝的玄烨,先是回了乾清宫换了一身藏青色家常便服,遣了年纪轻轻长相皆讨喜的图德海去给常宁传话:
示意其次日卯时于上驷院先挑选精壮良驹,待自己到来时,兄弟二人相约至上京城城郊处的黑龙潭赏景访友。
常宁虽然热衷与各府里公子自称的“文人墨客”骚首饮姿,却也知道,专门派图德海这么一个乾清宫太监总管来传这道口谕,肯定是有猫腻的,这外人不知道的听这旨意是真心实意赏冬景的!瞧!不是专门选了离陶然亭最近的黑龙潭么?陶然亭是什么地方?陶然亭那是上京城里面正儿八经的学子们稽首会谈,吟诗作画的不二之选啊!
对着面前乐呵的像刚捞出锅荷包蛋一样的图德海一吱牙傻笑。
常宁心里却是知道的,这黑龙潭附近有一处赛马的好去处!而且,哪儿的景致也是夺天造化般的自然,当然,这些他常宁晓得,裕亲王福全晓得,当今天子自然也是晓得的!这兄弟仨人儿时没少瞒着世祖爷偷溜出宫溜达玩耍,自然是平民老百姓去得去不得的地儿,他们仨人不光去过,而且坏事也是做过不少的!
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常宁看着面前对着自己越发笑的像菊花褶皱一样的图德海,心下更是肯定,皇上这是要以赏景之名拉上自己赛马!之所以派图德海来,就是担心自己不明白这个道理,到时候自己要是真准备了赏景的物什,那还不得被人笑掉了大牙去了?
歪歪的斜倚在太师椅上,当着图德海的面二郎腿一翘,常宁痞里痞气的开口问图德海道:“图公公只来了我这儿?裕亲王你可否邀请了?”
图德海别看一副笑面佛的模样,心眼却是一转十八弯的,看着面前的郡王爷听了自个儿传的口谕却没有急急的答应,而是问自己裕亲王去不去,这郡王爷都说的这样明白了。自己又怎么好意思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小两步走到常宁身边,上半身微微倾斜靠向常宁耳旁一通嘀咕。
常宁这才笑嘻嘻的应了。
玄烨在派了图德海出宫,自己也没闲着,虽然是帝王,却总有着许多掣肘,这不,明儿是二十六了,马上就要“封笔”“封玺”了,自己想出宫去畅快的跑上一回马,还得先跟自己皇祖母报备,否者,即使自己出了宫,赛了马回来,免不得一通唠叨,自己贵为天子,自然是没人敢训斥的,但是皇祖母是自己长辈不说,这些年对自己的疼爱,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又怎么能翅膀硬了就不顾念自己祖母的想法了呢?
在御书房拿着朱笔的手迟迟没有批下去,一边候着的梁九功以为万岁爷这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虽然万岁爷没有什么吩咐,他立在一旁,就连呼吸也是调整的越发的浅了去,就怕自己惊着了殿上沉思的万岁爷。
“梁九功!”
自己放缓了呼吸,却被殿上安坐沉思之人一声呼喝惊的直接跪了下去,以为自己声响大了扰了主子的思绪。边叩首边认错,
“奴才在,万岁爷息怒!”
“吩咐下去,去永福宫!”
扭了下脖子看着跪在地上的梁九功,玄烨心里也是不由的将他于图德海比较起来了,图德海虽然长相过于讨巧了些,却是聪明,有时候不需自己吩咐就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对自己忠心耿耿。至于梁九功,他和图德海两人虽然都是服侍自己长大的,但是李德全却是年长些,终究妥帖些,不然也不会两个人,一个是乾清宫的太监总管,一个是内务府大总管了。
只是今日,梁九功这人却是怎么了?
受了什么惊吓竟然让自己息怒?难不成他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后。宫那群只知道争宠的女人了?不像啊!要说是图德海,自己兴许会信,可是梁九功的嘴一向不是透风的墙,除了偶尔得到自己的示意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皇祖母身边的苏麻喇姑,其他人,拿什么能买的动自己身边的人?
“你先起来吧!”
不自觉的揉了揉发麻的眉心,对着还跪在地上的梁九功一声招呼,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的老人了,这样精神恍惚可不好!
“梁九功,你今儿这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放下手里看了一般的折子,抬眼看了下站在台阶下面又要跪着回话的梁九功,玄烨硬朗的面上也忍不住一笑,耸了耸发硬的肩膀,起身下了台阶,再也不管梁九功怎么回事,大步出了御书房的两扇红木雕花大门,也不待人备撵,扭头对着还傻站着的梁九功一招呼,率先走向了通往永福宫的石径小路。
腊月二十六日一早,先是上了贡品,拜了太庙,对着爱新觉罗列祖列宗牌位敬了香,行了大礼,净了手。
一系列功夫走了下来,这才算是正式“封朱笔”“封玉玺”。至此到康熙八年正月初一新年接受百官礼拜朝贺新春,一直到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基本上都是不需要再批阅奏章了的,当然也不排除如边关八百里的加急快报之类的紧急文件还需要皇帝临时亲阅。
回了寝宫换上早就命人备下的墨色便服,再在黑色祥云靴筒里插上一把锋利十足的匕首,刚要出宫,梁九功端着一盘冒着烟的八宝粥走了过来。玄烨急着出宫,也不管是谁送来的,急急吃了两口,就带着图德海朝了上驷院去。
常宁本也是随着众人一起前往太庙参加了皇帝封笔仪式的,只不过半路上图德海又奉上了万岁爷口谕让其先知上驷院挑选马匹,于是乎,此此时此刻的常宁,就极度无聊的坐在上驷院马棚的椅子上,嘴里面还咬着根稻草。
上驷院也不是没有供人休息之处,毕竟是万岁爷的专用马匹藏所,上至皇帝,下至皇子贝勒们,在这上驷院的休息所条件只会比各个行宫好,绝对不会差,毕竟满人是马上得来的天下,这对马匹,终究是有一股子热血之情的。
玄烨大老远就看见了坐在马厩处清浪模样的常宁,心下也是十分歉意的,毕竟是御用座驾,又那里会劣到哪里去,上驷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在御用的马匹上出现疏漏的,也不能排斥有些时候,万岁爷捉到了一匹野性十足的孤马,于是丢在了上驷院让人驯服这样子的事情。
来到常宁跟前,玄烨免了常宁要下跪请安的礼数,兄弟两人也没寒暄客套之类的言语,玄烨大步走向常宁挑选出来的两匹骏马前,一一拍了拍马脖子,这才一个纵身,上了一旁的那匹枣红色骏马,留给了常宁一匹浑身上下一片雪白的高头大马。
快马加鞭出了紫禁城,兄弟两人这才放松了下来,一边吹着口哨看着山路旁盛开的红梅,一边放缓了速度,商量着彩头嘻嘻哈哈的朝着赛马地赶去。
卫思澜这边呢?
一大早被纳兰容若派来的丫鬟唤醒,她本就是畏冷之人,现在又是寒冬腊月的,老太太心疼她过了年就要进宫服役了,于是也免了思澜每日里的请早安,只是让她平常选了出日头的大晌午天气去请安,。于是,每日里思澜也是安然的呆着央园的暖炕上,即便是纳兰两兄弟偶尔到访,都可以看到卫思澜或歪在床上脚不沾地,或闲闲的坐在暖炕上看着书吃着零食什么的,倒也羡慕思澜一个人乐的逍遥自在。
这边迷迷糊糊被丫头服侍着穿好了冬日的衣裳,再狠狠的裹上了纳兰揆叙射了两年白毛兔子才给自己做了一件纯色兔毛的斗篷,卫思澜也不要人帮忙,自己动手戴上了斗篷上的绒帽子,这才不情不愿的揣着手炉子出了央园的大门。
央园的奴才都是知道卫思澜平日里畏寒俱冷不肯出门的,但是今儿这么早的天也是头一回看见思澜出门,远远望去,就看见卫思澜娇小的身子在大大的斗篷包裹下,只剩下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在四处张望着纳兰容若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