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冷笑刺咧咧的浮上青紫樱唇,忍住了眼前阵阵眩晕的不适感,卫思澜这才发觉了自己整个人头重脚轻恍惚的厉害。可是眼下的情况,自己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晕了去的。
不知道是怎样的信念支撑着卫思澜,就这样摇摇摆摆的竟然闯进了等不及家仆到来而独自一人寻找思澜的纳兰容若眼中。
容若略微一提气息,脚下一转,已经来到了思澜的身旁,看着面前原本穿着娇嫩色泽棉袄小脸红扑扑捡梅瓣去的小人儿,这自己一吹箫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待到自己吩咐了小北卸了马车,骑马回府召集人手前来梅海寻人,眼前的小人儿却是如此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容若刚张口唤了声表妹,思澜抬头对着面前已经模糊了自己视线的纳兰容若扬起了一个倾城凄美的浅浅笑靥,这才心神一松弛,直直的倒在纳兰容若来得及伸出手接着的臂弯里...
一手接住倒在自己怀里的小人儿,容若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随着那女子倒在自己怀里的动作而缓慢的停了下去。
再也顾不得管表妹这副惨不忍睹的小模样,纳兰容若打横抱起思澜,使着内力竟然连纵带奔的奔出了梅海深处。一只手将雪白的兔毛斗篷给思澜从头到脚裹了个彻底,明明知道卫思澜晕了过去,是听不见自己任何呼唤的,
容若却仍旧哆哆嗦嗦的声声不停歇的呼唤着思澜的名字。
“澜一一澜儿一一...”
澜儿啊澜儿,你可不能有事嗬!
我的小表妹啊!
还没等到你长大,你怎么能弃了容若而去?
一只手固定着怀里的思澜不掉下马背,纳兰青筋暴起的另一只狠拉着缰绳,控制着身下的马匹,速度不减,却稳稳的奔驰在皑皑雪地...
乾清宫内,
玄烨靠坐在东暖阁的炕椅上。
一手旋着那日从自己肩胛处取下的箭矢,心神却已经飘飘荡荡不知道飞到了哪儿。手里
无意识拿捏把玩着的箭头为扁平锐三角形,箭矢顶端尖细如针,箭头的后部有二个倒钩,指关节微微一颌,入手处的黄铜金属足够冰冷刺骨。
呵!
这前明所制造的“半边扣箭”果然锋利非同一般,“洪门”那群余孽当真是不容小觑了的。
随侍一旁的图德海,弯着老腰耸耸的立在一株景观白梅花旁边,透着白梅枝杈间的空隙,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转动着灵活无比的黑眼珠子偷瞄,那挺着脊背坐在暖炕上一手抱着《资治通鉴》却一页也没翻过去的自家的主子。
图德海眼瞅着这万岁爷身上的伤虽然御医也说无甚大碍了!但是这毕竟是大冷的冬天,暖阁内的窗户万岁爷也不让奴才关上,而且这“无甚大碍”说的好听,终究只是无甚。
伤筋动骨都要将养一百天的,自己主子即便是不能养上个一百来日,那好歹也要凑活将养上个五六十日才是好啊!
图德海还躲在花几旁闲闲的揣测着。这边梁九功端着一个托盘已经猫着腰走到了康熙身侧:
“万岁爷...您看这是什么?”
梁九功将托盘上盖着的绸布掀开,康熙还没来得及抬眼去看,边上图德海已经伸长了脖子,趁人不备的偷瞄了起来,大概瞄清楚了是什么,图德海心下嘀咕着:
不就是后/宫那些子个娘娘小主派人送来的一块脂粉帕子嘛..
“不就是女人的一块脂粉帕子!有什么可看的?”
康熙抬了抬拧着的剑眉,对扰了自己思绪的梁九功不悦的开了金口,
一听万岁爷这语气,这内容,还躲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图德海不由的心里一乐呵,万岁爷英明哇!万岁爷神武哇!
做奴才的不能直视圣颜,梁九功仍旧弯着腰低着头,却没有图德海那种与神俱来的下流王八之态,老老实实的跪在康熙两步远的位置回答:
“启禀万岁爷,这是前日里豺狼带来的,包着您“铁啸”匕首的那方帕子!”
康熙手一翻,摆在炕几上的《资治通鉴》被他右手手臂扬起一带,直接无声的沉沉的摔落到了乾清宫铺着厚重地毯上。
“快!梁九功!递过来给朕瞧瞧!”
康熙着急的开口向跪着的梁九功索要。却是管也不管敢这被自己拂落掉到地上的帝王所习之书。
从梁九功举着的托盘里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方帕子,只见帕角处闲闲散散的绣着三两翠竹,至此一方帕子上便是再无他物了。康熙却是不管不顾的仔细端详着。
其实着翠竹绣在帕子上本就是极其平凡的画样儿,而且就是相较于上京各府里的那些家眷格格们的女红手艺而言,这绣工的针脚也是粗糙的。
吩咐了梁九功起身端盏新沏的茶叶水过来。康熙这才将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帕子靠近了鼻翼处,细细的嗅了起来。
这帕子上,似乎还如同当日那女子汲了水给自己缓缓擦脸时,自己恍惚间闻着的那股子淡淡的香甜味道。此刻却是如同丝毫浅引着康熙的思绪...
那日豺狼接到了最高指示的令箭信号,心内本身就是一紧,匆忙带了目前聚集一处的二十七名血滴子成员,虽然快马加鞭也用了将近三刻钟才赶到被卫思澜安置在枯枝丛中的康熙帝身旁。
被豺狼喂下了一颗雪莲丹药,康熙才总算能够微弱却正常的开口。
谁能想到,那日里自己刚能开口言语,却不是怒气冲冲的吩咐血滴子追查刺客下落,而是只让留下两人照看自己,急切的吩咐了其他二十五人全体出动在眼前的梅海寻找那救了自己的女子。
豺狼所带领的“血滴子”本就是只属于“天子”所拥有的一支集暗杀、保护、平乱为一体的军队。虽然人数上抵不上真正的八旗将士,但是论单兵作战和组合布阵的能力,“血滴子”却是战无不胜的,可以称之为天子手中的“奇兵利剑”
眼下主子既然当面直接的吩咐下来了任务,一群人心下虽然诧异,却也是没有犹豫的就行动了开来。豺狼身为“血滴子”组织的首领人物,自然也是需要经常面圣,负责接受和处理各种黑暗面任务的。
于是从下午一直搜索到亥时,直到宫里收到常宁手上遇袭,这一群人才不得不护着万岁爷离开。
其实当日“血滴子”在搜寻时,也是有遇到卫思澜的,只不过当时卫思澜是被纳兰容若一骑在身包裹了护在怀里,搜查的“血滴子”自然是看到了的,只不过那看到的人认为这与主子吩咐的目标偏差太大,也就没有上前去询问罢了...
而立在红木梅花花几旁边的图德海此时却被自家万岁爷闻香的举动惊的如同闺阁女子洗澡时遇到陌生男子一般,一个兰花指捂着嘴、瞳孔大睁、双眼如牛铃铛般写满了“不可能”三个字。
康熙自然是知道图德海的“天分”也没跟他计较,冷冷的睨了眼不知所措受惊过度的图德海,这才接了梁九功递上的茶盏,一杯茶直接泼在了那方绣竹的帕子上。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绣着翠竹的帕子上,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了首七言。
康熙却是也不嫌弃此刻粘着茶水的帕子会弄湿了自己的手,两手将湿透了的帕子整齐的铺在了炕几上,再对着角落里受惊过度的图德海吩咐了准备笔墨。
这才一手仍旧拿着湿了的帕子,尚未将手中的金丝毛笔搁下,人已经对着自己手抄的诗句发起了呆了。
卫下楼兰思芙蓉,嫣然一笑签影重。
遥知澜江清几许,奈何鸳鸯叹生翼。
梁九功见康熙双眉紧锁,口中喃喃自语,便对着图德海使了个谨慎的眼色,这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东暖阁外厅侯着...
过了半晌,康熙扭了扭发僵的脖颈,这才看到图德海不知何时已经恭顺的立在了自己身侧,面带桃花娇羞般的瞅着自己的大腿。
“你有话说?”
康熙边将手里的湿帕子收到龙袍上吊着的荷包里,边对着图德海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您别怪奴才多嘴!奴才有些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图德海双眼放光的向康熙无限殷勤的低声谄媚着。
“想说就说吧!今儿这没旁人儿,朕赎你无罪!”
少年天子一边接过图德海递过来的云南吴三桂传来的奏折,一边与从小便侍侯在自己左右的梁九功说道。
“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只是不懂!打您上次从宫外回来,到眼下梁九功将那方锦帕交给您时,您都没有让奴才派人去宫外找这位姑娘,这是什么原因,奴才嘴笨,真的不理解,,”
“恩!”
等了许久才听到皇上的回应的图德海麻溜儿的正要跪下领罪。
却听到少年天子爽朗一笑,指着自己顶上花翎笑骂到:
“图德海啊图德海!亏底下拿下大臣都尊称你是朕手下第一大红人!怎么这点小事也想不明白呢?你说,朕要的人若是这么容易被你这个蠢笨太监找着了,那她就不该是她!”
跪在地毯上的图德海偷偷侧目,就看见雪白的一方宣纸上一滴墨晕正慢慢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