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年春
裕亲王府
绵延不续的丝丝雨水浇灌着大清王朝版图上各地芒种人民对秋收无限的激情,偌大的京城隐于雾蒙蒙碎雨中央,却越发显的深不可测。
正月初八行了册封礼的裕亲王此刻美景在目却没时间多看上两眼,低眉顺着泰然安坐高堂上,悠哉悠哉品着香茗的玄衣男子,真的好想抚额骂声苍天呐!
客座一侧,随侍着的紫色身影,小心得意的朝自己偶尔打着眼色,一边无限殷勤向首座的玄衣男子低声谄媚着什么,虽然音量不大,偏自个儿就是听不清到底在言语些什么,越想细听越要控制自己的意图,越力不从心念着布库房狠摔常宁那浑小子的酣畅时辰...
“二皇兄,有心事?”
玄衣男子终放下手中杯盏,沉声问到。
......
“二哥,万岁爷唤你呢!”
“啊..!启禀皇上,臣,臣无事。”
“哦?”
玄衣男子站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如炬的盯着裕亲王,道:
“那为何二皇兄打从见着朕迈进这裕亲王府的大门,就双眉紧锁,似有万千大事怀与心?”
“皇上,微臣惶恐!”
福全面色不变,恭声回答。
“哼,莫不是,朕这九五之尊还不配在你这四方天地稍息片刻了?”
说着,玄衣男子箭袖一拂,茶盏崩落,脸色立马阴冷了下来。
而此时厅内的气氛也是瞬间变得凝重无比。
略一思量,知晓心思已被年轻帝王俯窥,但台阶却总要自个儿这个裕亲王递上去,急急跪下劝鉴到:
“万岁爷,这午时都过两刻了,您巳时抵陋室,现刻这茶也吃了三盏,若再不回宫,微臣担心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记挂着午膳您不在跟前,恐是要食不知味了的。且常宁年小,惯爱瞎晃,您万金之躯,这要是被那个没长眼的狗东西磕着碰着了,这份责罚到了皇太后面前谁担当得起?”
“幼时世祖问志,朕记得二皇兄对:愿为贤王。今日玄烨缘何下朝寻来府上,二皇兄定时省的,郑本意想咱们兄弟三人痛痛快快喝上几杯,得了,待朕回宫去悠悠独乐乐罢!传朕口谕,命裕亲王即日起与议政,事无巨细,皆可奏议。”
雨过天晴,说的就是帝王之心意吧?
本来就是想给福全议政之权,却顾忌朝中鳌拜之流,便是要重用自己亲兄弟,也要出此下策,方能如愿。
为帝者,寡助!怕也是这个道理使然。
“臣领旨,谢主隆恩!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心中虽明白帝王之艰,为君之长,却也只能尽量辅之,看见随帝王离开的紫色身影,福全面色变了又变,世祖离世,若能兄弟三人齐心,又岂怕除不净这些奸官党羽?可,常宁只知玩乐......
小雨不断,却凉爽迎面的春雨,晃眼见,漫天乌云密布,那稍有体弱些的便清晰明了空气一下子稀薄了,连呼吸都沾染上了一丝丝乌云延伸的粘稠感,待要细细体味,顷刻间不适全消,只见东边积云越压越低处挤出一道紫色霞云直溜溜的朝着京师西南边去了,临在积水潭陶然亭边或诗社相邀随波逐流一二的才子举人或胡同巷尾支架摆摊的老孺商贩纷纷仰首观望那来势汹汹的紫云到了西北旮旯处晃晃悠悠如同庙宇香烟般散了去了...
想现下天平年间,天朝土地肥沃,不难听说大江南北处处传唱着篇幅不一的神奇故事,今儿这一遭“紫云袭京”怕是连老天都预示着康熙六年是祥瑞一年...
......
南街明府
“瑞嬷嬷一一瑞嬷嬷一一!禀告老夫人,姑娘一一姑娘醒一一了...”
一把拧住气喘吁吁跑到自个儿跟前的花骨朵儿似的小丫头,瑞嬷嬷板着一张老脸训斥到:
“哟......我说小蹄子,你小声着点嚷嚷!姑娘醒了,你跟前侍候着啊!老太太这起子才歪下,仔细吵了大房的非踩了你一层皮去。”
那一张油白腻腻的老脸听了跟前这小丫头一通慌里慌张的回话,眯了眯眼一瞅日头,“哎,小蹄子,这个时辰,大姑娘理应该刚睡啊?怎么回事?”
“不是的一一!”
顾不上耳朵疼痛,穗儿神色焦急的解释着
“嬷嬷,是北苑央园的澜姑娘,澜姑娘醒了啊!”
“澜姑娘?你是说,央园里躺了三年的咱们府四奶奶家的姑娘醒了?”
白胖的老妪眯着眼确认到。
“是呢一一是呢一一!嬷嬷!!就是她醒了!!这会儿伊云姐正服侍着姑娘吃茶水呢!”
穗儿得意的对着瑞嬷嬷一笑,想自己6岁入明府为奴,7年了,第一次看到在下人面前一向以“搓板”闻名的瑞嬷嬷变了脸色,这份功力只怕是磕府上下无人能及了吧?
“小蹄子,你怎么现在才说!磨磨唧唧啰嗦一堆,姑娘醒了!!我一把年纪哪儿知道是那个姑娘醒了?咱们府里就这么一位表家姑娘,你个没心眼的,早说是表姑娘醒了啊!等着,角门边上给我站直立了,我这就去老太太跟前回话!”
对着三两步跨过门槛,没空搭理自己的嬷嬷翻个白眼。穗儿极其无聊的想着刚才那会儿自己进屋子本意是要给姑娘擦拭脸。
结果,帕子刚一沾上脸颊,颤颤巍巍的浓密睫毛闪啊闪的,服侍表姑娘这三年来,自己曾经一根根一次次数清楚了表姑娘的睫毛的啊!可是没想到仅靠着一株雪莲叼命气的活死人啊!连皇宫里鼎鼎大名的太医都说回天乏术的人啊!就这样因为自己的一翻动作醒了,而且,那双眼睛,怕是比老爷库房里最大的东珠还要耀眼吧?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是不是比皇宫里太液池的水还清澈呢?
那么柔柔的注视着自己,像是会言语般只是弱弱的看着自己...
哇!
想想,心都受不了!
真的好美好美啊,平时见惯了闭着眼跟瓷娃娃一样的表姑娘,没觉得哪儿美,头一回看到睁开眼的表姑娘,真的好美好美啊,比进了宫的惠娘娘美了不知道多少,穗儿站在日头底下慢慢的想着...
这厢匆匆忙忙进了屋子的瑞嬷嬷朝内室打扇的钏儿一点头,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细细扫了眼还在拨佛珠的老太太。
“给老太太道喜了,您心肝上的宝贝儿,日日夜夜念叨着的表姑娘醒了呢!”
白色暖玉雕刻的箴言佛珠一紧,假寐着的老人立马嚷嚷着递鞋的丫头,一边可劲儿抓着瑞嬷嬷满是肥肉腩的手腕:
“澜丫头,澜丫头她醒了?”
“是呢!真真儿醒了的!多亏了咱们四姑奶奶在天之灵庇佑,姑娘总算是醒了!”
得到贴身老丫鬟的再次回答,老太太手脚麻利的自己穿上鞋,一把拨开忙着递帕子打帘子的丫头就这么只身奔向了北苑央园。
人还在床上,却坐起了身子,素白的**套在小人身上,想是刚刚喝了温盐水的缘故,粉嫩嫩的唇瓣透露出些许温润色泽,眼前这个睡了三年的精致的小人儿实打实的已经醒了。
“快,派个速度麻溜儿的去城北梁家园请和安大夫,瑞英呐,你亲自去书房通知你们老爷,让他上宫里递个牌子求位太医过府给咱们姑娘仔细的瞧瞧脉!”
看着刚进屋子只顾着盯着自己面色瞧的老人,再一转心思又忙前忙后的布置,卫思澜虽然刚醒,却异常清醒。
“阿奶,思澜的身子没事,您快别忙活了,让阿奶记挂了,是思澜该死!”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这才刚醒,别乱动,在哪儿歪着,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你个小没计较的,阿弥陀佛!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扶着瑞英的手腕颤巍巍的走到床前,这才敢细细打量着眼前神情透亮不见丝毫病态的小人儿,半百老人终没忍住落下了泪来。
“阿奶!”
愣了眼瞧着面前对着自己流泪的富态老人,卫思澜忍着呜咽软软的唤着,人已经半跪着趴到了老人怀里,喏喏的哭声因长期没开口说话含了些许嘶哑却让听到的人甚感欣慰。
虽然当了三年活死人,自己醒来这会儿,除了面色苍白些,连褥疮都没生,唇瓣也时刻有丫头擦拭,身上穿的**裤也是季节服饰,可见的,这一切都是自己这唯一的骨血至亲交代下了的。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啊,能醒过来,就是是天大的造化,不枉我日日在佛前祈求,也亏了你阿玛额娘在天之灵佑着你,先好好将养几天,等你身子好利索了,阿奶带你上庙里还愿,也去阿妈额娘叩个头!”
顺着怀里孩子的发顶,面色虽激动,心思却不得不活络起来,这孩子,活着不醒一直躺着没错,自己是日日夜夜揪心,可这个时辰醒了过来,那件事虽三年没人再提起,也是有因果的,明年就是第四年,这...
万一出了点不着边的事情,做死的阿布鼎,死了还要害人!
唉!
福祸,都是命呐!
看了眼面前的小人儿,老太太心内不由的暗暗发誓。便是拼去了半残的老骨头,也要保着卫思澜的周全。
再次叹了一口气,取了帕子抹了一把老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