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不由的戚戚然。
自己可怜的女儿啊,怎么就选了阿布鼎这样的祸害啊!丢了性命不说,可苦了澜儿这丫头啊!这孩子还这么小,做爹娘怎么舍得,怎么舍得造这样的孽啊...
转明了心思,老太太略扫量四下立着的丫头婆子。一正神色,拿了帕子给思澜擦干了眼泪才慢慢悠悠的说道,
“澜儿啊,你这才刚刚醒,晚膳想用点什么,跟伊云说,这三年,你能这么精细的躺在这儿,多亏了伊云这孩子日日夜夜不停的侍候着,这北苑原先你没醒,我怕人多嘴杂嚷嚷了你,现在就一个伊云还有那半大的穗儿,我琢磨着她们顾不过来手,念朵、念悠,你们给姑娘请个安。”
老太太话音刚落,一屋子奴仆纷纷跟在念朵、念悠姐妹俩后头,老老实实的给坐在床上的卫思澜请了个安。
“澜儿啊!这两个丫头跟在我身边也有三年了,现下就让她们姐妹伙同伊云先照顾着你日常起居,等你舅母选好了嬷嬷再给你配几个沉稳些的,咱们府虽然没有什么世家规矩,好歹你也是一府姑娘,我嫡亲的孙女儿!这府里的规矩还是得立下的!”
看着一屋子人都知道自己的意思,老太太一边褪下胳膊上的和田玉箴言佛珠给思澜戴上,一边温言跟她说着:
“现在还是晌午,你舅母午睡肯定还没起,等晚饭的时辰,我再让她们娘几个过来看看你。”
“阿奶!”
软软一声撒娇声,带着点少女所独有的江南女子婀娜声线,赖皮道:
“您安排的丫鬟嬷嬷,思澜都是没有意见的。可是,思澜这会儿就算是身子还没好全,可是思澜已经醒了,合照礼数,应该思澜去给舅舅,舅母,各位太太请安才是,怎能让舅母和各位太太来看思澜的道理呢!”
老太太听到外孙女明白事理,不见丝毫娇蛮姿态,心里更是欢喜,轻轻拍打着思澜单薄的手腕:
“你这孩子,她们来看你,是她们的福气,至于你舅舅嘛!这些日子为了朝廷上的事忙活来操心去的,你这边醒了的消息,他知道了,怕是也要高兴好一阵子去了,毕竟你舅舅他,只有你额娘这么一个亲妹子,当初那场火...唉!都过去了,不提也罢,现在只要你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卫思澜俏皮的看了看又要念女落泪的老太太,轻轻摇晃了下老太太手臂,大眼闪啊闪的指着自己小腹。扭扭捏捏的小女儿模样让老太太这才恍然忆起。
瞧自己这个糊涂东西!
孩子醒来个把时辰,怕是还没尝到一口米粒,这一睡三年,三年靠着雪莲参汤吊着一口气数,该要饿成什么窘样了,她也忘了,便是自己记得让人喂食,卫思澜一直不醒,连汤药都要硬灌,又怎么能吃食?
......
......
康熙六年初夏
瀚海蓝晟淼淼九思结,刹那天地系水涌碧泉。
静数紫栾夜夜三无解,闻香探问梦由深入浅。
佩锦衣中偲哉偲哉泪,梁落成泥方知三生误。
默不休问凄凄微闺纳,玄色衣带香犹御烟卢。
“嘿,念朵姐,大少爷又来探望姑娘了!廊上的丫头说都过了渌水亭了呢!你别忙活着打络子了,先给咱们格格拾到拾到!”
穗儿一身碧桃色丫鬟衣饰,俏生生立在央园院门口,对着廊下坐着的念朵言语着。
念朵也不抬头,手上没停打着蝴蝶络子,嘴上也没闲着:
“咱们大少爷每日里下了学都过来陪姑娘解闷,又不是一日两日的,偏就你每每跟花园廊上的丫头看到大少爷来,乐的跟得了什么宝贝儿似得!你说,小穗儿,是不是惦念上大少爷跟前的小北了?要不要晚上回去我跟你妈说说,把你的亲事先给记上一笔?”
“哈哈!”
卫思澜在屋里贵妃榻上正深读《中庸》听到一向在自己面前规规矩矩的念朵这样一句打趣,也不由的乐了起来。
穗儿听到卫思澜笑声,不禁羞红了脸,一跺脚,气冲冲的跑进屋里,摇着卫思澜的手只嚷嚷着让姑娘做主,惩办了打趣自己的念朵。
笑了一会儿,卫思澜拨开委委屈屈摇晃自己的穗儿,对着廊外的念朵吩咐:
“好啦,你们俩。不是说人快来了吗?念朵,这会子刚过了未时,赶紧去厨房端盏冰碗子来。”
思澜把手中读的晦涩的《中庸》递给墨迹在自个儿身边的穗儿,示意她收起来,又低低自语道。
“这大热的天,待申时的骑射课程结束过来也是好的,又不急个一时半刻的...穗儿,把昨儿大少爷在时我读的《女戒》拿过来,我懒得起身,好姐姐,快点,别给你们大少爷身边的小北看见了才好!哈哈,好穗儿,我错了,别挠了,我怕痒,错了错了,不把你许给小北,不把你给小北了...”
纳兰容若这手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主仆二人在贵妃榻上嬉闹作一团的,淡紫色马裤的人儿被挠翻一旁口齿不清的边求饶边嘿嘿傻笑,而手下可着劲挠痒哈气的丫头,也没留意屋外的动静,主仆两人榻上专注玩闹,听着坠帘脚上挂着的铃铛滴溜溜响儿,只以为是念朵端了冰碗回来。
待了片刻,不见念朵话语声,贵妃榻上两人一时不知来人是谁,也没个声响的,可闹的卫思澜脑门上冒出的热汗也成了冷汗,伸脚踢踢赖在塌上不敢动弹的穗儿,正要示意她看看是谁进了屋子不吭气时。
坠帘脚上挂着的铃铛再次欢快的摇摆了起来。
念朵端着冰碗刚迈进堂屋就瞅见热的满头大汗的纳兰容若木头般杵在门口一动不动,顺着纳兰容若瞬也不瞬的眼神往里屋望去,先看见屁股墩高高崛起,半边身子耷拉在贵妃榻上装死的穗儿,然后才是绛紫色马裤褂的姑娘微眯着眼缝想看不敢看的模样...
念朵毕竟是纳兰府主母老太太亲手**出来的人,这央园上下主仆之间也就数她和念悠年纪最长,看着眼下这尴尬的场景,快步走上前将冰碗子搁到茶几上,又忙返身至纳兰容若跟前利落的解开纳兰长袍马褂的盘扣,边引纳兰入座,边对着屋子里的说道:
“姑娘,奴婢估摸着公子爷这会儿肯定是准备要去教马场学习骑射了,您看看这天气把公子爷热腾的,可不幸好我们姑娘心疼大少爷,爷您看看,一大早就催奴婢给您预备着的冰碗,您快先解解暑气。”
纳兰颔首,直接端起念朵摆在茶几上的冰碗,面带笑容的吃了起来。
念朵跟纳兰耽搁的这会子功夫,穗儿已经把思澜收拾妥当了,散了的发髻拿牛角梳子沾了水从新梳了起来,歪了的马褂也捋平了,这才扶着卫思澜娇娇弱弱的来到堂屋在纳兰容若对面坐下,一撅嘴,卫思澜小女儿撒娇姿态尽显无遗。
“表哥,这才什么时辰,就巴巴跑过来,难不成就为了吃我一盏冰碗?看我和穗儿在你跟前闹笑话?”
“澜表妹,你该知道,我不是!”
容若一听卫思澜这样误解自己心意。虽然表妹在自己面前这副娇憨的模样不多见,在长辈面前表妹却一直是这副闺阁少女天真无邪的巧嫩模样,容若心里也是不愿意表妹误解了自己的心意,就要站起身来细细解释因果,却被卫思澜一把按到绣墩上坐了下去。思澜面色不变,却语气凌厉。
“那你怎甚好好的骑射课程没下课就回来了?你说说看,万一舅舅知道了,定又要罚你在老祖宗排位面上默写家训了,而且,你看看你,就算你为你自个儿思量,那我呢?我这个罪臣孤女身份本待在府里就是笑话,待了有心人知道你日日往我住处跑,知道的知道你惦念我孤女可怜,不知道的怕是不知道暗地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
容若一听思澜这分析,急得抓耳脑骚不知如何自处,确实,自己是堂堂明府大少爷,将来的叶赫那拉氏的当家人,包衣奴才们即使心里念叨些许什么,也不敢当着自己面前作践,可是表妹...
自己可真的糊涂至极!幸好表妹通彻。可让自己不来看表妹,这定是不行的!纳兰一着急,刚吃了冰碗子降下的汗水这会儿又上了俊脸。
“表妹,我...我不是想害你啊...”
“表哥,思澜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着表哥该要有自己的作为,整日泡在我这绣房闺楼无所作为,我虽知晓你有通古之才,可是大家怎么会知晓?你且先在舅舅、舅母面前把学业功课做好了再来教我识文断字,即使老太太也是乐于见底的!更何况舅舅知道你如此上进有容享之心,心里也是欢喜乐见的!”
看着纳兰容若耐着心听自己说完,没急着辩解,只愣愣坐着没反应,思澜知晓纳兰终究将自己的顾念期望听进肚子里去了,这才一放松,总算没辜负了老太太日前对自己的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