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画眉...
看了眼身边那个被布条束缚口不能言。却瞪大了瞳孔不可置信的画眉鸟儿。
原本还为紫竹这时候能出面为自家亲妹扛下一切罪名,而心内有些感动的卫思澜,先前还不明白的种种,眼下已经看的通彻了起来。
万岁爷寝衣上的血已经被取了下来,并且和紫竹的血融合,她们这群新进宫的小宫女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每日做的活计,都是有着明确记录的,可是自己不知道,画眉不知,就是连那一直在诬陷自己和画眉的阿诗都不知道。却不代表着早自己几日入宫三年的画眉姐姐——紫竹,也不知道。
只是一翻记录簿,就能清楚知道万岁爷寝衣是在画眉的手上负责烫染平整的,可是与寝衣上的血一验的人却是紫竹。画眉的好姐姐。如此一来,再加上之前紫竹一个劲儿的说万岁爷寝衣上的血迹是她紫竹的。旁人都会认为是紫竹姐妹情深,不忍妹妹受罪,于是要替妹顶罪。
可是卫思澜,这个从头到脚都参与进来的角色却知道。
眼下众人所看到的变成了真正的“事实”。
她不知道当初画眉和自己被鞭笞的时候,那若有若无的声音所述说的:“紫竹在房内与人说笑...”思澜不知道真假,但是因着这声音,自己却知道,那个爱姐如斯的画眉鸟儿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是哭了的,
于是才有了紫竹出来为了画眉开脱罪名时,画眉鸟儿脸上那抹没逃过所有在场之人的喜色。
寝衣上的血迹已经只剩下了印子,自然是不能再有取第二次血一验的机会。这边坐实了画眉才是那个毁坏皇帝寝衣之人。甚至不需要再给画眉任何的辩解的机会。
“眼见为实”,所有人都看到了紫竹那恐惧却死撑着说衣服上的血是她的,与画眉无关。所有人都看到了画眉那抹喜形于色的窃喜。
或许真的是姐妹情深。
可是这儿是大内皇宫,是紫禁城。
姐妹情深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掩盖了一切事实的帷幔...
“姐妹情深”却改变不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规矩..
眼角忍不住的酸涩起来,她能清楚的看见画眉圆睁瞳孔内掩不住的深深绝望。一直以来画眉鸟儿跟在自己身边虽然一直都是憨厚呆愣的模样。思澜却知道,画眉是憨厚的,却不代表了她的愚蠢。
圆溜溜儿的眼睛睁得那么大,小画眉鸟儿啊..你是不是也看清楚了这场藏在姐妹至亲之下赤/裸/裸的陷害了?
倘若一开始是取了画眉的血与寝衣上的血迹一验,那便是紫竹蓄意嫁祸给她亲妹妹画眉...
看清楚了事实,卫思澜明白了,却也更加懂得,这儿是紫禁城,是自己不熟悉的皇宫内苑。
想要谋害一个人,或许阿诗的三番两次真的都是小打小闹了的,比不上那深宫下的姐妹情,要起人命来。却是如此的果断,不会给你任何翻牌重新来过的机会,一击必中...便没有再一次..
“卫思澜,你是不是觉得没抽出功夫来先跟你算算这银丝细炭的账,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那先前命人往死里抽打思澜二人的负责分派日常活计的嬷嬷,见事实已经摆出来了,卫思澜还在这里喊冤,明摆着是在内务府来的人跟前打了浣衣局的脸面,又在浣衣局众人的跟前狠抽了内务府的脸面。
尤其是见着柒墨估计是被气的不轻,竟然没人开口阻住她卫思澜一个小蹄子在哪喊冤。自己身为浣衣局内的不大不小的管事嬷嬷,自然是有这个权利对不长眼力见儿的小蹄子小惩大诫的,当下恶狠狠的开口教训起来,要不是因着手里还被柒墨姑姑攥着那鞭子浸水还没个着落,估摸着,这钟嬷嬷一个忍不住,已经就要捏了鞭子上前,再狠狠的抽打那木头没脑袋的卫思澜饿了。
瞪了一眼身边的钟嬷嬷,柒墨姑姑没理会卫思澜在哪儿磕头喊冤,收敛了不豫的神色,对着一侧的那内务府副统管太监一番笑意盈然。让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宫女去取了茶水,亲自倒了一盏茶递于那白净太监手内,见他喝下一口,这才不慌不乱的吩咐了人去将画眉嘴上堵着的布条取下。
“柒墨觉得,既然事实已经摆在明面儿上,堵了她这么些时辰的嘴,咱们不妨让她自己说说看,公公便细细尝尝这太皇太后赏下来的大红袍,觉得味道如何?”
既然我嫡亲侄女儿磕破了脑袋也要救你一命。
画眉,姑姑也有要保下的人,你姐姐能如此不念亲缘要你的性命。姑姑便给你一次机会,若拉下你姐姐紫竹...能不能救下你自己一条小命,各凭本事吧!只一条,别说思澜那孩子没帮你...
沉沉的看了眼那惊恐无比的睁大了圆润乌黑如核桃的一双眼睛。
柒墨心内一叹。
画眉嘴上粗布条已经被摘了下来了,她不是没看到柒墨姑姑对着自己投过来的一眼怜惜。嗓子被堵了太久,一通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整个人更是说话都有些沙哑起来。
“姐姐,思澜姐姐...别磕了!!”
狠着嗓子对着不住头磕到冰冷冷的石板上的卫思澜一吼。见那个磕着凌乱把子头的脑袋一顿。画眉心内酸涩,自己怎会看不清楚这一切呢?好姐姐...流着相同血液的好姐姐竟然能这般苦着心肠来要妹妹的命...
“思澜姐姐,别磕了...你..额头都出血了..我的好姐姐..以后没有画眉鸟儿在身边唧唧喳喳...思澜姐会寂寞吧?咳咳..”
自嘲的一笑还没止住,一声咳嗽,嗓子眼是火烧火燎的疼。
“思澜姐姐,你知道么..我其实好喜欢你身上淡淡的香味儿...眉儿小的时候...我姐姐她身上都是藕粉的清爽味..咳咳..可是进了宫...不管怎么闻..咳...竟再也没再姐姐身上闻到了...所以眉儿就喜欢上了黏着你..可是为什么..咳咳.为什么思澜姐姐要紧着自己的性子..”
见一直跪着的卫思澜,眼角似是淌下了一滴泪,画眉虽咳嗽不止,原本充满着惊惧的圆润面庞却是带了丝得意的笑颜。
“姐姐..别绷着自己...你看看..就要..咳咳..就要喜欢就是不喜欢咳咳..嘛..”
话一说完...
也不顾身后禁锢着自个儿胳膊的那两个小宫女,狠戾的一挣开束缚,就朝着那摆着菱格漆盘的石桌扑了去..
脑袋一撞...
惊得四周一阵哑了般的安静袭来..
有惊慌的小宫女受不了这血腥的一幕,吓得晕了过去..
更有如紫竹般面无表情的太监宫女似是见惯了这场面,无喜无悲了起来..
柒墨姑姑和那白净的统管太监似有预料般的同时别过了眼神..
阿诗距那石桌本就不远,更是亲眼目睹了头破血流的一幕,瞳孔极度收缩间,就趴在哪儿干呕了起来...
卫思澜原本听着一向唧喳个不停的画眉鸟儿第一次数落起自己的不是和抱怨...
泪眼朦胧间..
就看到那不知何时蔓延开了的血液和着乳白的脑髓从那人圆润饱满的额头潺潺的流了开了..
有些语无伦次低咛..
“画眉...画眉...画眉...”
想要上前去搂着那伏在自己身下呢诺哭泣的小身子..却不知何时,内务府的那副统管太监对着柒墨姑姑再说着些什么?
畏罪自杀么?
怎么了?
画眉怎么畏罪自杀了?
卫思澜整个人有些迷糊起来,今天一早不是从寅时她们俩就一直没分开么?
不对不对..昨晚俩人还是一道儿洗澡的..半夜里.自己怕黑..不是还叫了画眉鸟儿陪着自己一道儿去的茅厕么?
一直不是都没分开过啊..
没分开过..怎么就有了罪呢?
有些恍惚的看着那些内务府的太监似乎是在扯着画眉鸟儿的身子往哪儿走?
他们要带画眉鸟儿上哪儿去?
画眉鸟儿啊...眉儿..你怎么不动弹了?
挣扎啊..
是不是撞得晕了过去?
你是那么的怕疼..
眉儿..思澜姐姐来抱着你好不好?
眉儿...
不要哭..
努力撑着已经没了知觉的膝盖想要起身...
一个趔呲..
不知何时看着自己的那宫女都不见了..
怎么了?
她们都在慌乱些什么?
什么死了?
谁死了?
嗯?
浣衣局死了人么?
想要上前去摸摸眉儿...脚下怎么像是灌了铅样走不动?
想要喊声“眉儿..等等!”
怎么整个人都有些天旋地转了的感觉?
思澜有些模糊的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小宫女...
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呕吐..还有人扯着身边人的胳膊在做什么?
终抵不过心头的酸涩..
卫思澜沉沉的倒了下去...
眉儿..眉儿...你去了哪里?
眉儿啊...思澜姐姐闻着了太液池的白莲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