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抬眼看着自家主子没有反应只是悠哉悠哉吃着茶点看着窗外,图德海心内暗暗咂舌,这窗户外面都是人。左看又看、上看下看、前看后看、看过来看过去;这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珠子的人。又不能看成了金元宝,有什么好看的?
再接再厉!
图德海再次对着无视他的帝王开口如下:
“爷,今儿京城各地报的上名的才子举人,听说申时先齐聚陶然亭以文会友,汉人的那什么,龚...龚翔麒麟的,王苹啊,听说裕亲王把纳兰公子也带去了。”
图德海趴在桌子角上努力回想着民间还有那些个受人追捧却不骄不躁的青年名家。边再次透透抬眼观察主子的反应,似乎听到纳兰公子神色动了一下,怎么还不搭理自己呢?
再接再厉!
“爷,奴才记得你对唐诗宋词儒家思想平日里都是很感兴趣的,咱们不去看一看?”
“看!”
皇帝仍旧盯着窗外人流,只是手里茶盏已经放下,骨骼分明的食指敲着桌子,应付般抛出一个字来。
图德海眼珠子一转,这样老说还没看到的景,肯定吸引不了主子的目光。再细细盯了眼确认主子心情真的很好,图德海弯着身子说:
“奴才瞅着先下那会子看风车的小书童身子骨倒是不错,面相也是十分清秀,若是让奴才有机会,奴才一定不让净身房那帮子手脚不干净的动手,这么细皮嫩肉的孩子,理干净了留着咱们乾清宫当差备用,爷,您说该多好啊!又能使唤,又能当景搁哪儿摆着。”
康熙嗤笑一声,手指韵律不变的点着桌子,一边看着窗下路人,再也不搭理图德海。
这边纳兰揆叙看见眼前佳人如醉云顶山峦,眼前佳人却转悠着眼珠直直瞅着纳兰揆叙虽然眼神涣散在自己身上,心思却不知遨游到了哪一国。虽然聪明无绝,思澜终究年幼,哪里知晓这般男女情事?
只是眼下见着二表哥除了刚见着自己那一眼认真了下,到如今仍旧是自顾自的恼人面目,而一旁坐着的僧人,也是慈眉含笑的看着两人这般,卫思澜这个羞愧啊,自己干巴巴的从禅房里出来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看纳兰揆叙犯傻发痴的鬼样子?
“女施主,贫僧有一语送与,施主且记住,若有一朝看不清自己本心所向,莫要意气用事,当回首前景往踌躇!”
思澜看着眼前一直笑的很随意的僧人,换了副悲悯神色,知晓这僧人是真心告诫自己,一敛眉,道了句多谢大师指点。
午时,思澜手捧如意,立于观音女子右侧,看着立于弥勒佛像前皱巴巴着一张老脸的僧人,一边吐沫横飞的感谢各位公子姑娘鼎立帮忙,一边千叮咛万嘱托众人布施之巧,最后还不忘告诉众人,身上所穿衣饰皆不可弄脏弄破沾染上水渍,思澜本以为是寺里小气,计较钱财,老僧人细细讲解后才知道,原来众人虽是假扮各路神佛布施,这也是有讲究的,倘若扮演着所借之服出了任何纰漏,那就是对神明的不尊重,于布施之本意不符,思澜听罢,这才认真对目前的责任上了心思。
待到小沙弥通知时间到了,可以前去正殿进香参拜,思澜身前的观音女子这才取下面纱,思澜凝眉侧目,观音女子怕是想显露自己菩萨心肠吧,也是半晗笑容,跟自己先前所见的僧人姑子一样的笑脸迎人。不知怎第,思澜便觉得很是虚伪,那女子也没回头,娇里娇气的声音小声的吩咐思澜不可以离开自己半步,不可以越了自己的跟前等等各项注意事项,思澜一一听了没有吱声,那女子猛地一拧脖子,声音稍扬再次问思澜哑巴了不成?
身旁众神离得不远的也都纷纷朝两人所在侧面,而领头的老和尚似乎也望着自己所在方向看了看,思澜知晓此间布施乃是寺院重点,虽然有博亲民善良之嫌,自己现在这副打扮模样,先不说寺里是否有代替人选,即便有,恐怕这些人也不会放了自己随意离去的。
耳朵里听着外面燥杂不一的锣鼓声,鞭炮声,思澜恍然有种入梦了的感觉,只觉这天地虽大,竟是如此不堪入目。
面前那一身圣洁华贵的观音女子,前一刻还是端庄笑容普渡众人,下一刻确是对着自己怒目圆睁,犹如罗刹重生。尤其是那观音女子嚷嚷了两次,思澜都没有理会。
众人看着娇小似只有八九岁的“玉女”往前一踏,虽身量不足,却也是气势汹汹,眼前诸人此刻都是天上神佛装扮,骨子里却是凡夫俗子一枚。
那有多是嘴杂者知晓观音女子乃是某袁姓布料商人之女,凭借家中钱财挤下甚么员外之女才得了今日这观音扮相的都是指指点点,小声嘀咕。却没人知晓这小身量的玉女又是什么来头,此刻看的这玉女比人矮还敢往前走上一步,好事者虽不再言语,也都是想着会发生两女相争乃至大打出手的画面。
思澜冷倪了眼那张扬跋扈的观音女,再缓缓扫了眼围观众人,原本嘀咕虽小,却也吵闹不堪的众人此刻都沉静了下来,大殿里一时安静的只剩下水漏崩落之音没有停歇。卫思澜看了看没有阻挠自己意思的老僧人,这才开口对着那观音女子幽幽道
“这位姐姐,佛祖劝解,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姐姐今生能有此好皮囊,难道丝毫就不为后世着想一二了?”
说完也不待人开口,朝着前方门口僧人所在之处直接走走。
如此插曲刚了,殿内众人心思各异。
有懵懂着,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明事理者,心内皆叹服此女年幼,言语上却如此刁钻不可违!
而如那观音女子本人,压根不懂者,还以为卫思澜是变相夸赞自己容貌,赞赞自喜也。当真是应了哪句神佛万千,变化多端。
白塔寺和法华庵共设四处布施道场。
分别为:财布施、法布施、无畏布施以及受布。卫思澜此刻跟着那观音女子站在外财布施处,看着面前或年幼苍老的穷苦百姓,或是达官显贵都是一个个有秩序的排着队伍,每人散发领取的财物虽少,面上都是带着满足的笑容,思澜也是干的热火朝天,尤其是在自己给与他人之后,不管自己是什么表情神色,或者之人总是念着佛语,然后对着自己这方躬身行谢,尤其是碰着自己面前是两三岁的幼童,思澜总是能听到小童儿亲切的管自己叫仙女姐姐,要求自己摸摸孩子的发顶,为他们带来福运,虽然知道自己没有那份能力,思澜却也被这份虔诚心感染,更是摒弃杂念,心诚为上了。
纳兰揆叙就站在布施道场栏杆旁,一心一意看着表妹对孩童静娴温顺的神色,越发觉得脸儿红红心荡漾,他虽和白塔寺监寺主持交好。却对正殿所发之事一概不晓,站在最合适的位置,看着表妹笑的那么开心,纳兰揆叙只觉得虽然去了个大人请,花些银子打点一番,但能让卫思澜不虚此行,心里总归是自豪的。他不知道,卫思澜也是感受到面前一个个孩子未染世俗的童真所以才能如此开心。
玄衣男子此刻自然也是站在这庵寺联合举办的道场附近,只不过目光所致的却是道场正中央那个一身白色,笑容很关怀世人的观音女子罢了......
距五月初五过去已经数日,那日回到明府的思澜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当日庙宇内殿发生的事情。思澜知纳兰揆叙和白塔寺中僧人有些交情,那扮作观音的商女虽然刁蛮无礼了些,却也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路人,也就放任一边,没去在意。
待了夜间晚膳时辰回了老太太途中所见所闻,思澜精捡些有趣画面说着,哄的老太太多吃了碗汤面,吃罢了晚膳,纳兰容若两兄弟给长房请安时,纳兰揆叙见老太太对思澜出府之事很是在意。
于是想了想,也就将思澜没说的布施之事说了出来,老太太知道思澜扮成了“金童玉女”,拿了帕子点着纳兰揆叙鼻梁,边骂着纳兰揆叙带着表妹出府贪玩胡闹,却也是乐的合不拢嘴,埋怨自个儿年纪大了,看不到外孙女仙人的模样。毕竟能够在这样盛大的日子里扮上一回,要不是家里面有名声赫赫的老子爹出面说和;要不然就是如同袁家之女舍得花银子,大把大把的钱财砸下去。
殊不知,端午后第三日戌时,一顶由大内皇宫出发的皂色暗轿轻落落的停到了位于南城小市街尾的袁家大宅,没一盏茶的功夫,袁府大门洞开,一个粉色汉装的女子虽然蒙了面庞,却也是施施落落的上了轿子。
这女儿刚被抬走,那边红光满面的袁大财主立马置办起了鞭炮爆竹,想要好好的热闹一番嫁女之喜,只是女儿这般悄没声息的被抬进紫禁城,那里来的嫁女之说?
这般抬进去的,即便是皇帝有心,女儿有本事往上爬,父女之间,有生之年,怕是再也没有相见之日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