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八百美元,我希望您收现金。”
听完安心的话,看着散落在自己眼前的钞票,老板娘几乎完全傻在那里,嘴半张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当然,任谁也想象不到,在自己眼中的一个无产阶级下等人,会在片刻之内拿出八百美元,这个对她来说数目的不小的钱来。
下一刻,仿佛在抢夺什么东西一样,老板娘死死的将八百美元攥在了手里,一双眼睛望向安心手中的信封,露出贪婪的神色。
“我刚才说错了!”老板娘开始变化口径,“那个雕像是我一千二百美元买下来的,我刚才说错了!你们应该再赔我四百美元才对!而且,你们今天晚上这么一闹,给我的餐厅造成了不小的损失,这部分钱,你们也应该赔偿的!再说,还有我的丈夫……”她看了仍旧趴在地上睡的死死的男人,“他现在都没有醒,一定是受了伤,我需要医药费……”
“你信不信我真的让他受伤!”乔治亚被老板娘强词夺理的话激怒了,手中的皮带再一次被他攥紧,“你这分明就是在抢钱!”
看热闹的人群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甚至发出了阵阵的嘘声。
就连之前还因为肤色的缘故,有些向着老板娘的人,此时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老板娘吓的缩了缩脖子,但她的余光瞄向手中的钞票后,整个人又硬气了起来:“我说的是实话!难道法律上还不允许人说错话嘛!”
“有关法律的问题,女士您可以跟我的律师谈。”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来,跟随着这声音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整个人在笔挺的衣线下显得有些瘦削的李梓弋。
他面带礼节性的微笑,却仍旧掩盖不了举手投足之下,那一丝淡淡的贵族气质。
他对安心微微点头,又看了一眼缩在安心怀里的林卡,而后走上前,淡笑着递给老板娘一张名片:“这是我律师的名片,他稍后会与您联系。有关赔偿的事宜,他会与您商谈的清楚明白的。当然,您要知道,这件事情似乎很复杂,除了我们需要向您赔偿之外,您恐怕还要向我们支付一笔赔偿金。”
老板娘开这个餐厅开了七年,也算是已经阅人无数,一见到李梓弋,她就知道他来头非凡。再一听李梓弋的话,她便明白自己到底陷入了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中了。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我又想起来了,那个雕塑的确是八百美金,不是一千二,不是一千二!”老板娘慌张的说。
“嘘——”看热闹的人群再也看不下去了,喧闹着起哄。
李梓弋仍旧是好脾气的淡笑着:“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女士,有关所有的价格以及赔偿问题,我的律师会跟您谈。这些话,您跟我的律师说吧。还有,既然您已经收了那八百美元,请开一个收据给我。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希望您不要推辞……”
老板娘犹豫再三,终究在李梓弋亲善温和却又同时咄咄逼人的目光中,不得已的签下了一张收款八百美元的收据。
李梓弋笑着接过,老板娘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离开。
“又有钱又有律师,他们大概是日本人吧。”好戏散场,有人在人群中议论着。
“不,”李梓弋听到了这句话,淡笑着转身,“我们是中国人。”
……
……
再一次来到医院,乔治亚在病床前陪着林卡,安心和李梓弋出来为林卡买些住院用的生活用品。
其实林卡受的只是皮肉伤,并不需要住院的。但是李梓弋笑着说在医院休养的好些,他一旦这样淡笑着劝别人,似乎就没有不成功的时候。
他的笑容就像是一种蕴含了两种颜料的混合色,一眼望去是令人心神皆放松下来的暖色调,可是当你真正的用心去瞧,总能从那暖色调中寻找出几分让人不敢逼视的冷色调来。
那笑容中似乎掺杂了一种另类的威胁,看似柔弱万分,却也同时让人毛骨悚然。
从商店回医院的路上,虽然是安心跟李梓弋一起走着,但安心却总能察觉到旁边有跟随着的人。
安心知道,那些人恐怕是李梓弋这位大少爷的保镖。
“抱歉,从小到大我就从未甩开过这些尾巴,这次倒是换你苦恼了。”李梓弋苦笑着对安心道歉。
安心摇了摇头:“对你来说是应该的。倒是这次,又麻烦你了。”
李梓弋边走边看着地上的影子,那些是路灯给他们两人的画像。
天上有些黑云,挡住了月色。
“我这个人平时没什么事情,倒也从来不怕麻烦。”
安心但笑不语,心想你的事情都有下边的人来处理,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认识贝里斯夫人。”换了个话题,李梓弋希望打破两人之间的尴尬。
“嗯,巧合之下认识的而已,并不熟悉。”
夜风吹起来,在夏夜里,显得有些凉爽。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笔直的行走着,中间无论如何都隔着那样若即若离的空隙,似乎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贝里斯夫人十分欣赏你的,听说她之前想要出资投资你,但是被你拒绝了?”李梓弋的声音似乎永远是淡淡的,不会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却又时常蕴含着淡淡的笑意。
“嗯,贝里斯夫人是高看我了,我并不值得她投资。”安心低着头走路,轮流看自己的左右鞋尖儿。
这种感觉多少有些尴尬,不该再见的人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遇上,她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如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面对。
“贝里斯夫人的眼光向来不错,只是……”李梓弋的语气变得有些认真,“安心,你可知道贝里斯夫人的身份?”
安心自然明白他说的有关黑手党的事情,便点了点头:“知道一点。”
“知道一点就好,交个朋友可以,但是尽量别深交了。他们那些人,毕竟是有些危险的。”李梓弋点到即止。
安心心中纳罕,她心想,既然你们李家也是黑手党的合作伙伴,那你们之间到底又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你说他们危险,你们就不危险了么?
心中有所疑惑,安心就不自觉的偏头去看李梓弋的侧脸,她看着那张脸的弧度在路灯下若隐若现的节奏,略微有些出神。
李梓弋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偏过头来,淡笑着问:“怎么了?”
安心有些慌张的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
微凉的雨滴在此时落下来,还没等安心说什么,那些之前跟在周围的“尾巴”就不声不响的递上了两把伞来。
安心看着那人不声不响的走来,不声不响的将伞交给李梓弋,又不声不响的重新走进雨中,心中有些异样的情绪。
李梓弋撑起一把伞,递给安心。
安心谢着接过,看着他“嘭”的一声撑起另一把黑伞。
于是路灯之下的影子,有了两把伞的牵引,终究连成了一体。
雨并不大,落在柏油马路上的声音,十分好听。
有钟声响起,只敲动了一下便停止。
已是夜半一点,街上几乎已经不再有行车与行人。
“我……其实不该与你再见面的。”终归是觉得闷在心里不舒服,安心看着身前练成一片的影子,说出了口。
“我知道,”李梓弋说,“还有那两千美金的事情,我也知道。”
安心原以为自己会觉得无所谓,可是听到这里,仍旧是心中一沉。
原来他都是知道的……那果真是他让人给了我两千美金?果真是他想要用钱买我的消失?
“但我是之前刚知道的,所以我之前才会出现在餐厅里,现在才会在这里。”
李梓弋后加的一句话让安心松了一口气。只是在觉察到这种心理状态之后,连安心都有些纳闷,为何自己会放松?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放松了下来?
“但是不管怎样,发生这种事情,终归是跟我脱离不了关系的。”李梓弋说的十分诚恳,“所以,请接受我的道歉,也请让我尽我所能,帮助一下你的朋友。”
安心抿了抿嘴唇。
一时间,二人静默无语,天地之间,只余下雨水打在地面与伞面的声音,清脆的让人觉得心静,也让人觉得清醒。
但只有李梓弋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另一种声音,自己的心跳声。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他有些紧张的期盼着,安心能够坦然接受自己的这些帮助。
“李先生,我知道,这些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叫我李梓弋就好。”
安心轻轻的笑,有些执拗的坚持:“但是李先生,这些对于我们来说,却无异于大恩大德。这些钱,我会一分不少的换给您的,也会尽量不给您添麻烦。”
李梓弋仍旧淡淡的笑着,但只有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渐弱渐沉。
“你是个坚强到骄傲的女孩儿,”他笑着听雨,“就像香奈儿一样。但是我听说,如果不是因为她的骄傲,她的品牌很有可能提前许多年就建立起来。”
“李先生倒是博学。”安心也笑,“不过不管怎么样,香奈儿终究是创立起来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