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整个大殿安静肃穆。众大臣都屏息凝气,等待着年轻王者的最后裁决。夏漓坐于王座之下,冷眼打量着那些面无表情却各怀鬼胎的臣子,手一下一下敲着大腿。他们想要剥夺兵权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天下兵权是他唯能想到的给予那个人的最大宠溺。赵家世代为将,官拜公爵,为了能让那个人有哪一天入宫为主的可能,他削去了那个人继承爵位的资格,而是从旁支中另立他人。王后的愤怒,那个人的不屑,历历在目。看着大殿上一个个貌似忠良的臣子,夏漓突然觉得疲惫万分。他只是想宠一个人,即便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也在所不惜。
“削去赵绫暄军权,谁又能为孤守住北方疆土?”那人桀骜不驯却如同一柄利刃,光芒四盛。
“若敌人来犯,你们谁能替孤大杀四方?”
文官行列中走出个年轻文官,拜倒。“臣黎白术愿往。”
“你一介文官拿什么御敌?无缚鸡之力的双手还是满是迂腐文章的脑袋?”夏漓嘴角微微勾起,“从今天起,孤不想再看到任何弹劾赵将军的奏章和言论。”
夏漓缓缓站起,眼扫过每位大臣的脸,最后定格在黎白术身上。“说孤昏庸也好,说孤耽于美色也罢,赵绫暄这个人孤绝不允许任何人动他!好了,退朝吧。”
夏漓来到飞云阁时,凌轩正执笔作画,自从上次王后家宴的闹剧后,飞云阁愈发被孤立了,吃、穿、用度无不是王宫里最次等。凌轩性子淡,倒也不在乎。只是侍书经常抱怨。凌轩对于所有都别无所求,只愿一年之约尽快到期,那样他就可以逃离这座牢笼,这个让他喘不过气来,噩梦连连的地方。夏漓也不打扰凌轩,只是静静站着,看着他慢慢挥笔成画,看着他的眉眼逐渐生动。这样的神情是在那个人身上所没有看到过的。那个人啊,他放在心尖的那个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凌轩搁下笔,抬眼,只来得及看到那转瞬及逝的金黄色衣角,凌轩微微叹气。他本也是个满怀抱负的青年,却被囚于这看似华丽、尊贵无比的金丝鸟笼,成为整个燕梁国的笑柄。要说不怨夏漓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恨了又如何?
在一边研墨的侍书抬头,凌轩提着笔呆立在一边,任笔尖滴落的墨汁渲染了大片的纸,眼神飘忽。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凌轩笑笑,复又低头。在这暗藏杀机,步步凶险的王宫,不知道他还能走多久。他曾像飞云阁的下人旁敲侧击过,得知他是夏漓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以男宠的身份。他读书二十载,从未想过某一天他回成为禁娈。
出了飞云阁,夏漓步子一转,朝馥莲宫方向走去。
“王上驾到!”
屋外传来大太监尖利的声音,赵绫妍眉头微皱,起身,向着夏漓轻轻福了一福。
“免礼。”夏漓一摆手,坐到上首座看向眼前的女人。赵绫妍也扭捏,他既想看她又何必做小女儿家的姿态。“王后听说了么?张福海暴毙了。”
赵绫妍的动作缓了一缓,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是么?那么王上希望臣妾作何反应呢?”
“似乎王后对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
赵绫妍抬手,绿绮端着托盘进来,赵绫妍擦了擦手,把玩腕间的绿玉翡翠。“终究是个奴才,臣妾没有必要大惊小怪。更何况王上答应过哥哥,要还我一个清白。臣妾相信王上自有判断是非之能,定不会委屈了臣妾。”
夏漓冷哼,手重重拍在案几上。屋内站着的一干太监宫女齐刷刷跪倒。“孤倒是不知道王后何时变得那么伶牙俐齿了。”
赵绫妍也不看夏漓,自顾玩着手镯。“王上又何时正眼瞧过臣妾?”即便是大婚时,他也不曾细看过她。她得以嫁给夏漓皆因她是镇国公的二女儿,只不过因为她姓赵。她十五岁嫁给夏漓,至今她已有二十。在这五年时间里,夏漓在她宫中留宿的次数屈指可数。
赵绫妍起身离座行礼。“让王上感到吃惊,是臣妾错了,求王上责罚。”
“你!!!”夏漓气结。
赵绫妍面色不改,仿佛触怒夏漓的人不是她。“臣妾为后五载,至今未能为王室添得一子半孙,臣妾实在惶恐。臣妾恳请王上广纳闲妃,扩充后宫。”
夏漓不怒反笑。“怎么?这会儿倒大度了。只是这普天之下又有哪个女子入得了我的眼。”说罢,停下将要走出房门的脚步,转头,脸上显出极其残忍的笑。“若王后真的大度,那就把孤想要的那个人送到孤的床上来。”
“你疯了!!!”赵绫妍怒极,再不顾王法礼数,站起身,直视夏漓后脑。“王上这般宛如失心疯的言论在臣妾的馥莲宫说说即可,切不可在别的地也如此。”
夏漓冷哼,大步离开。
赵绫妍浑身气力似乎被一下子抽干了,瘫软在地。
掌灯时分,夏漓只身一人来到飞云阁。凌轩因为夏漓的去而复返大吃一惊。夏漓坐在凌轩对面,仔细打量着凌轩的眉眼。凌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想拂袖离开又碍于夏漓一国之王的身份,只得尴尬的坐着。为了化解屋里凝固的气氛,凌轩伸手为夏漓倒了一杯茶。“王上请喝茶。”
夏漓接过茶,轻啜了一口,似笑非笑。“这可是孤喝的第三杯茶了,凌公子莫非想用茶把我灌醉?”
“我……草民……”凌轩微愣,不知该如何接话。
站在一边的侍书掩嘴偷笑。
“去,拿几瓶酒来,孤要和你家主子喝上几杯。”
“王上,草民不会喝酒。“
夏漓转头看向凌轩,眼中眸光点点,有着凌轩读不懂的温柔。侍书端着酒来到二人跟前,夏漓搂着凌轩肩膀,温情无限。凌轩面红耳赤,仿佛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侍书把酒轻轻放在桌上,悄然离开。
“倒是个识趣的奴才。”夏漓颔首。一手拿着酒瓶一手牵着凌轩走出房门。“凌公子可在屋顶欣赏过月色?”
“草民赏月无数,倒是不曾在屋顶过。”
夏漓微微一笑,拉着凌轩的手,改成揽住凌轩的腰。“那孤倒要破了凌公子的例,成为与凌公子在屋顶赏月的第一人。”说着,脚下轻轻一蹬,抱着凌轩跃上房顶。
“王上!”凌轩惊呼,不得不紧紧抓住夏漓衣襟。夏漓嘴角含笑,似乎很满意凌轩可以这样依赖于他,这是他在那个人身上找不到的。从认识那个人的第一天开始,那个人强大到似乎不需要任何人保护。就连身为一国国主的他站在那人身边也会莫名觉得自己矮了一份。
在屋顶站定,夏漓放开凌轩,找个位置坐下。“凌公子,是不是觉得在房顶赏月别有一番风味呢?”
凌轩转头看向夏漓,只见他眉目含笑,在月光下,脉脉含情。凌轩心下微微一动,这样的情愫暗涌是他不曾在夏漓身上看到的。抬头,看向天上明月,“是啊。站在高处,视野开阔了不少。”
夏漓轻笑,仰脖喝下酒。他梦想着和那人有朝一日也能如此平心相对,也能把酒言欢。可是那人在他跟前总是一副你是王,我是臣的样子,让他一点心思也没了。“凌公子,过来坐。”
凌轩闻言,紧挨着夏漓坐下,伸手接过夏漓递来的酒瓶,学着夏漓的样子也仰脖喝了一口。
“凌公子,豪气,干!”
酒瓶在空中轻轻相撞,凌轩侧眼看着夏漓的侧脸,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间徘徊。或许,不等到一年之约,他的心就沦陷了吧。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如此温柔,假若他是女子,一定会毫无顾忌地爱上他。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凌轩笑笑,摇头。夏漓看着凌轩的模样,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掰过凌轩的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