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师帝昊对这个武功高强的汉子的外貌描述得颇为详细,详细到另叶仰天叹为观止!因此,在他一眼瞥见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来了。
少年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如此巧合的碰到这个他最不想碰到的人!这个光是让他看着就有些忌惮的人!如果不是他受了重伤有些体力不支,如果不是他恰好看到了这间小小的茶楼。
他本以为这会是个清净的地方,却没想到,有的时候世界真的很小。越是修为高深的人,感觉越是敏锐。他身上伤口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血腥味在他那身黑色长衫的遮掩下,也许可以瞒过所有普通人,却未必瞒得过那个人。
刚才那四目对视,叶仰天并不认为,这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显然,在他注意到那个汉子的同时,那个汉子就已经察觉。虽然那个汉子并不认识他。
“那边的那个小子,你想过来一道喝茶么?”那个汉子又端了一大碗茶,倒进了腹中。他面前桌子上的茶壶都与别人的不同,那是一个可以装得下十几斤水的大壶。也许是他和叶仰天一样,并不喜好喝酒。于是,便爱上了喝茶!
叶仰天听到那汉子的声音,突然愣住了。不是想象中粗狂豪迈,声大如雷。此时听来,这声音竟然还带着些许磁性!虽然不知道那汉子叫住自己是出于何种目的,但叶仰天从来就不是扭捏做态的矫情人,他起身走了过去,拉开大汉对面那条长凳,便坐了下来。
大汉嘿嘿一笑没有先开口问话,而是给少年倒了一碗热茶。叶仰天望着碗中晃荡的茶水,袅袅的水汽,一手端起来就咕咕咽下。
两人沉默。大汉给两个碗倒满,又一声不吭地将自己碗里的茶饮尽。叶仰天虽然有些诧异,但没有出声询问,也是有模有样地随大汉一般牛饮。
大汉接着倒茶,两人很有默契,像是多年老友在拼酒,一碗接着一碗往腹中直灌。
“醉了么?”桌上那个大壶空空如也,大汉没能倒出茶水。似乎有些扫兴,稍稍愣神,突然眯着眼看向少年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茶不是酒,即便喝在多也只会觉得腹胀而已。叶仰天很聪明,但一时也不确定这个大汉是在和他猜什么哑谜。大汉这个问题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老天几时下雨几时晴一般难以作答。
“多少有一点吧!”鬼使神差下,他竟然也不知道怎么就回答了这几个字。
大汉仔细端详着少年被病态苍白充斥的脸颊,突然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你这小鬼头喝茶也会醉么?”
叶仰天并不觉得这话有多好笑,他自然也不会陪着那个大汉莫名其妙地傻笑。茶楼里的几名茶客被大汉的笑声惊扰,不由有些恼怒地朝这边望来。待看到这笑声主人惊人的体型,便都悻悻转过头,闷声品茶去了。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然而我自小滴酒未沾,所以不会饮酒。我见你以茶水自斟,自然不是在品茶。酒不醉人人自醉,茶不醉人人亦醉!以茶代酒,与人对饮,我没有不醉的道理!”少年娓娓道来,神情平静。他端起碗来,轻轻探出舌头,将最后一滴茶水舔进嘴里,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大汉一拍桌子,大声道:“好,你的话对我胃口!我也不喜欢喝酒,那股熏人的怪味我一闻到便想作吐!更何况常言道,酒乃穿肠毒药,真不知那些嗜酒如命的人究竟作何感想!”大汉望着已经空落的水壶,“不过我看你小小年纪,听口气烦恼倒是不少,或许你真该尝试下酒的味道。”
“又苦又辣,比毒药都难喝,钻进脑子里的那种空茫之感让我害怕。那种味道真的不适合我!”叶仰天伸出纤瘦惨白的手指了指茶壶,又道:“我只喜欢喝茶!”
“你现在需要喝的不是茶!”大汉忽然望向一边的木窗。
他的话似有所指。叶仰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透过雕花木格的空隙,他见到了不一般的世界。窗外的楼坊,街道,人群像是水中倒影的镜像一般,风一吹水面,这些倒影就一波波地扭曲破碎,朦胧虚幻的影子再也看不真切。他突然觉得身子像是被施加了什么力量,变得异常沉重。
“你醉了么?”大汉浑沉的声音似乎被切成了数片,争先恐后钻进少年的耳中。
他无力地垂下头,桌上那个棕黑的陶瓷碗延,那个原来被开水泡得软绵湿嗒的绿色叶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呈螺旋状蜷缩了起来,就像一只细小的绿色蜗牛。
叶仰天瞳孔逐渐放大,他看清了这个绿色的小东西。苍梧群山中奇花异树多不胜数。其中有一种神奇的茶树,每到秋冬交际之时,它的树叶就会蜷缩起来,变成一个个螺旋的小卷。这时后,摘下这种树叶泡入茶中,便会使人如同醉酒一般昏昏欲睡。它因此而得名:梦螺。
少年浑身疲软,双手无力地伏在桌上,想要挣扎着撑着桌子站起来。然而,他却觉得有万钧的重量压在身上,无论怎么努力,始终被牢牢地禁锢住。这个奇异的梦螺叶究竟是什么时候被那大汉偷梁换柱投入那茶壶之中已经不用再去浪费心神多做思考,双方修为相隔一道天堑,他甚至难以仰视!
“你伤势很重,不要太过勉强!”大汉的目光始终盯着窗外。
叶仰天没有继续挣扎,到了此刻,他的脑袋也不受控制地贴到了臂腕上。大汉的话让他很迷糊,不过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去思考了。
“昨夜那三十人我认识。虽然不是我派去的,但我也没有出言反对!”
他心中一惊,难道真的和猜测的一般,这个人是有意在这等着他的么?但有为何要说这些无聊的话?面前这个人要杀死他的话,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吧!
大汉忽然转头,双指并剑,闪电般地点在了少年的眉心。一股强大莫名的力量从指尖迸入他的紫府之中。那股力道在紫府内环绕数周,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东西,将他本就绵薄的精神念力冲撞地一片零散。
叶仰天脸上的神经与肌肉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颤抖。识海陷入了短暂的空白,鼻孔、眼角缓缓流出几行暗红的血水。
“你很不错,居然活了下来。不过却留下了隐疾!”那股力量最终没有其他发现,大汉心念一动,控制着这股力量顺着原路返回。他缓缓收回手指,一道极淡的黑灰烟雾若隐若现,在不断升腾跳动。他突然手掌一翻,将那道烟雾托在掌心,几道发丝粗细的电光乍现,穿梭股掌间,黑雾惊俱,不断躲闪,然而始终逃不出他手掌间的方寸之地。电光越现越多,声势愈加浩大,似乎隐隐可以听到那雷电轰鸣之声,片刻便将黑雾彻底轰散!
少年终于有些清醒,恢复了一点儿气力。轻甩着脑袋,忽然发现那堵淤塞的桎梏之墙已经消失于无形。他震惊于刚才大汉所使的手段,那道黑雾,那数不清的莹白金亮发丝,那现于方寸间的奇异战斗,无一不牵动着他那颗向往巅峰之道的心!
“传言说,三粒梦螺,睡死一帮壮汉!我在壶中投了五颗,想不到这梦螺茶对你的效用居然微乎其微,好在你的意志惊人,竟能抗住那般巨痛!”大汉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为何要帮我?”叶仰天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提出他心中一时难明的问题。这梦螺竟然是用来麻醉,用以减缓他的痛楚。
“你我并无仇怨!”大汉咧开厚实的双唇,“虽然那些人和我同出杂家,但这又有何关系?事情一码归一码,我与他们并不熟识,相对来说,倒是与你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我伍三粗向来恩怨分明,帮亲不帮理,哪怕他们现在活过来,我也要一锤子将他们通通砸碎!”
看来,这个人长得俗名字更俗的大汉也是一个脾气有些古怪的怪人,连自家的人也是不加以颜色,扯着嗓子喊打喊杀。这个同月萧如出一辙的五三粗从某些角度来看,也算是可爱之人!当然,这只是叶仰天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就在前几天,这个可爱的大汉大闹寿春,一锤子打死了五十多个玄甲卫的时候,兀屠龙没有觉得他可爱,城卫军也没有觉得他可爱,寿春的百姓更无法觉得这个凶神恶煞的歹徒可爱!不过兀屠龙不会因为他个人的看法而对这一尊煞神采取不太妥当的举措,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几乎恨不能亲自去抬轿相迎,最后碍于他这个大将军的颜面,才不得不派人将他请进了太守府。
到了府中,自然又是一顿好生招待,生怕一个不周,惹恼了他,到时候不光光是血洗太守府的问题,甚至整个寿春都要跟着遭殃。兀屠龙之所以认为这个伍三粗会这么无所畏惧,那是他早就听闻这个家伙的赫赫大名。话说他曾经因为一言不和,屠尽他师兄一家满门二十几口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最后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没有被其师门追究,结果此事不了了之。
经过他这么一闹,兀屠龙对这传言已经深信不疑,只是这样的主他真的开罪不起。他坚信,就算拼上吴都所有的城卫军,也伤不了他分毫。修行界中人的恐怖,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