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归招待,必要的体面事还是务须得做的。这么一个招眼的煞神,再拿着两把血淋淋的巨锤,身披亮闪闪的铁链,寿春的百姓想不认识他都不行。那时整个寿春将不得安宁了。兀屠龙想尽一切他所能想到的办法,好话说的天花乱坠,连他都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口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俐。伍三粗虽然看着是个莽汉,但除了有些暴戾,我行我素之外,他并不是一个过于粗糙的人。他暴戾,却不莽撞,他我行我素,却极识大体。
兀屠龙以为是他的连珠妙语打动了伍三粗,可事实上,是这个大汉心里早有打算。毕竟寿春来了太多的高手,如此招摇过市,必然会有后患。于是,那一身威风凛凛,霸气外露的行头被他扔在了太守府,而他就这么空着手来到了这件极不起眼的小茶楼。
如果说是巧合,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用命中注定形容更加贴切。本将是敌对的两人,莫名地提前认识了。
叶仰天极为吃力的从仍有些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如果我们真的是有些仇怨呢?”
“以你现在的实力,又有多少可能做到呢?我已经知道你是墨家弟子,有些话说出来可能会伤到你的自尊,凭你现在这副半残的身体,想要做出点什么来......”大汉突然摇晃着脑袋,低声叹道,“不是说完全没有可能。难!很难!”
“你有办法帮我么?”一脸疲态的少年听他说难,而不是说绝对地没有办法,这让他一下子又看见了希望,看见了曙光。神色又振奋起来,一扫刚才的倦怠。
“我帮不了你!甚至不知道你这究竟是一种什么病症。也许只有医家的隐世高人才有办法。”伍三粗无奈摇头。寻找医家高人出手相救,何其艰难,他也只是随口这么说说,给这个可怜的少年一个前进的依托。
“医家么?医家......”叶仰天喃喃道,突然,他迷茫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神采,“这次,医家有人来寿春么?”
“医家向来很少过问世事。若是在以前,他们还挂着悬壶济世的名头,经常有大批弟子在俗世间走动。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他们一个个从世人眼中消失,不知道躲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就连同属十二家的我们也很少见到他们的身影。”
这个回答,叶仰天没有多少失望,却是有些意外。医家的变故让他的好奇心开始作祟。当然,他知道此时从这个汉子嘴里也问不出太多的所以然来。医家曾经在寿春驻留的事不是秘密,但这两者显然不是同一件事,无法混为一谈。想到这里,他也颇为扫兴。这天下十二家似乎是在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他想找哪家,偏偏那一家就突然把自己掩得严严实实,怎么也找不着。他知道这么消极不是一件好事,也无力怨艾苍天总是在寻他开心。可怜人摆脱可怜的法子不是自怨自艾地默默接受他人的同情怜悯,而是要解决自身这个可怜的源头!
叶仰天紧闭着双眼,努力回想一些被他不自觉遗忘却又非常重要的事情。伍三粗努力盯着这个被他称作为可怜人却又极度自恋的少年。
“有没有可能同时修炼两种以上内力?”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紧张地问道,就连呼吸也有些急促。
大汉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小子的胃口还真是不小,同时修炼两种内力已经是相当疯狂的事情,他居然还想着修炼两种以上?真是年少无谓,不知无罪!若不是活腻歪了,谁会没事去想这些极度危险的事情?
“你是在和我讲神话故事么?传说很久以前,兵家有一位绝世高手!他几乎战败了九州当时所有的高手,直到最后他因为举世无敌,寂寞难当,竟然妄图挑战九州的禁忌,同时修行两种内力!”
伍三粗没有继续再说下去,他认为说到这,少年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叶仰天只是紧张地摸了摸下巴,问道:“他成功了么?”
“若是如此,我还会在这跟你说这个神话故事么?”大汉恼道。
“如果可以把丹田分成两半的话……”叶仰天拿起面前那只陶碗,比出手刀横切在碗口。
他也不知道为何在面对这个大汉,会变得这么啰嗦,甚至问出一些愚蠢的问题。他突然有点厌恶这样的自己。这是否就是世人共有的劣根?
伍三粗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这个问题在他眼里并不觉得是可笑的。他抬了抬眉头,像是做错事的小屁孩,有些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我八岁那年,曾经问过师傅类似的问题。他没有回答,而是去柴房拿了把柴刀怒气冲冲地追着我砍!一边追一边破口大骂‘劈两半!劈两半!你让我劈两半试试看!’我不认为师傅一定是对的。不过……”
他没有说完,便皱着眉头陷入深思。常人被劈成两半自然不能再活,但不包括所有人。也许少年说的并非不是个办法!
“如果我突然有些什么特殊的奇遇呢?”叶仰天看着茶楼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
大汉沉默不语。茶楼里安静的气氛诡异地可怕!
一股清淡独特的兰花香透过雕花木隔栏的间隙传入茶楼,钻进了两人的鼻腔。气味极淡几乎淡不可闻,如果不是少年的嗅觉异常敏锐,根本无法觉察。
透过木窗射进屋来的一道道蜡黄色光束突然像金须龙涎香炉升起的烟雾一般扭曲旋转起来。它们缓慢而无序地翻腾着,似有什么要从中显现出来。
叶仰天皱起眉头想要惊呼出声,那翻腾的光束突然一凝,似乎是从窗边射来数十道金色的利剑,瞬间就冲到了两人身前。大汉平静坚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冷笑,他伸出那藏在青灰色绣袍里的左手,轻拂出掌,拍向利剑,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大汉布满青筋的手掌似乎充满了无尽的能量,不管那数十道迅疾的利剑如何刁钻诡异,也躲不开穿不透那平淡无奇的肥厚手掌。金色的利剑像是被粘稠的浆糊粘住,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停在了空中。
伍三粗的表情一如既往地轻松,似乎徒手定住那些光束就如呼吸一般轻而易举。少年的眉头稍稍舒展,然而不等他心中最后一丝紧张全然消散,格子木窗砰然抖动,数不清的金色光芒竟似要挤破那块雕了一块块空洞的木头板,疯狂地涌入茶楼内。刹那间,屋内金光大作,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大汉依旧坐在那张椿木长凳上,以他那一只似能排山倒海的左手应对,越来越多金光凝成的利剑扎进了那粘稠无比的浆糊之中。而那大作的金色光芒始终无法跨越过大汉那举手开辟的界限。
叶仰天回想起就在刚才,茶楼的小厮在和那些茶客门闷声细语,之后,他们陆续起身离开茶楼……这显然是有人想要对付他或者伍三粗,亦或是同时将他们两人一网打尽!暗中出手的绝不简单,光是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就不是他现在所能理解的。他极力平复着心中的躁动不安,想将这场难得一见的高手对战看个通透。
伍三粗脸上的轻蔑之色更浓,不是在藐视对方的战力,而是不屑于对方的手段!敌手这种遮遮掩掩的行为,实在是让他所不齿。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献丑。你这种胆小之人,一辈子也只能躲在暗处寻找机会偷袭,不敢以真面目面对!你这招或许对他人有用,但是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么?”大汉鄙夷地掀起嘴唇嗤道。
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他带着一点威胁的话语,藏身暗处的人依旧沉默,窗外闯进来的金色光束越来越多,近乎要变成太阳一般的白光。
大汉两撇粗重的浓眉皱成一团,这种见不到点滴血腥的战斗他很不喜欢。他运转全身功力,抬掌而出。那些凝于空中的金色无柄利剑似乎被他所控,纷纷调转剑刃,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交响,密集的金色剑雨在空中交织出璀璨的光。茶楼里响起了初冬的惊雷,炸醒了混沌。无数破碎的光点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缓缓坠落,狭仄的茶楼里铺起了一道道亮闪闪的星河。
他稳坐长凳,手指极速捏动,一点一指间都蕴含着无匹的力道,将这场炫丽夺目的交锋推向了尾声。最终伍三粗双唇迸出一声厉喝,手掌奋力拍出,空中鸣动的利剑尽数化为缕缕烟尘。敌人没有少年想象中那么强大,并不能将他们两人绞杀当场!相反,敌人之所以没有现身,是因为惧怕,不敢正面迎战,却是妄想取巧偷袭。
这是一场有念无形的战斗,两人都没有动用刀剑兵器。对方只是单纯靠着一丝剑意,引动射进屋来的光线化作有形无质的利刃。而稳坐如山的大汉则是巧妙地化解了敌手之道,将对方的剑意生生拍碎于他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