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战事的关系已经全城戒严了,天一黑,城楼上的火把格外亮堂,守卫来回巡视,每三个时辰换一次岗。
楼下往前是白日里繁华的大街,现下已是寂静无声,黑黢黢的一片。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是深夜里唯一的奏乐。
一个黑色的身影利索地翻过围墙,穿过回廊,一路疾步终于在东边的一间厢房门口停了步子。他在门上轻扣了两下,等待了须臾,门缓缓开了一条缝,男子四下瞅了瞅,立马推门进了屋。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辨认房里的事物,男子放下剑单膝跪在桌边,恭敬道:“主子,没有任何发现。”
屋子里很安静,能够听见男人浓重的呼吸声,他缓缓转过身,抬手示意男子起来,冷硬的侧脸染上了月亮的华光,黑色眸子显得愈发深沉,人究竟被藏在了哪里!
过了半晌,宇文邕才沉声道:“你先下去吧,时刻盯着宇文护的动向,有什么事立刻向我汇报。”
清冷的声音不似往日的他,在苏离面前他一直是温润儒雅的,可是真正面向众人的却是冷血。其实,他也快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齐军停战了五天,似乎企图采取围攻之策,等着衢州城弹尽粮绝再发动总攻。
整个衢州顿时变成了一座孤城,倘若没有外援突破,怕真的没有退路了。全城的米加都开始上涨,粮食一夕间堪比金子,街头也逐渐出现了不少流言。
有的说:鲁国公一直被压制多年,怕已经不复当初勇猛了。
有的说:这只是鲁国公的缓兵之计,就是要消耗齐军的耐心。
也有人说:兰陵王从开战以来还从没打过败仗,恐怕这次衢州城真要亡了……
听到这些流言,宇文邕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被宇文护压制多年,这场战争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即便退无可退也要鱼死网破,杀出一条血路来!
“咚咚咚——”
“怎么回事!”
宇文邕冷了眸子,一个小兵从城楼上高喊道:“齐军攻城了!”
听罢,宇文邕立马提了佩刀上了城楼。城楼上弓箭手早已做好准备,不停地拉弓、射箭,拉弓、射箭……
宇文邕远远就看见戴着银色面具的高长恭,骑着马伫立在数米之外的平地上,做着指挥。
齐军攻势勇猛,靠了木梯立马就向城楼上攀爬,更有一小队人捧着粗大的圆柱猛力地撞击着城门。
“砰砰砰——”
一声比一声响,好似立马就要冲进来一般。
宇文邕捏紧了刀柄,对着身边的士兵喝道:“开城门,迎战齐兵!”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为首的齐兵立马冲了进去,宇文邕坐在战马上,借着速度一路砍了过去。冲进城的齐兵倒下了大半,周国士兵紧随其后,与齐兵厮杀了起来,拼命将其逼出了城。
宇文邕向后瞅了一眼,左手一抬,城楼士兵立马会意,又将城门重重合上。
这是周齐两国的第二次交锋,可与之前不同的是,齐军这次是突袭,也是有备而来。
高长恭戴着面具,从面具里窥视着站在远处的对手,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他已不打算再虚耗下去了,五天的等待,大概已经消耗掉宇文邕大半的耐心了。倘若探子所言非虚,宇文邕跟宇文护的关系已经是冰火两重天,那么这一战便对他至关重要,而这一次必也是自己的绝佳机会,必能将衢州拿下。
齐军故意做出节节败退之势,引敌深入,借着宇文邕欲胜之心,将周军引进丛林间,接着立马从四下撤退,外围的士兵放出烟雾活活困住周军。
宇文邕刚进到丛林便隐隐查出不对,转念一想才知上了高长恭的当,再转身已是烟雾缭绕,呛鼻难耐。
高长恭留下副将围堵住宇文邕,又率了另一波人马朝衢州城下攻去……
宇文邕眯了眯眼,他绝不轻易认输。他的确是中计了,但是这种阵势只能围困他们一时,如果猜的不错,高长恭只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攻城,但是他绝不会给出这个机会!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宇文邕带着人马向前奔去,通过小路调转马头,避开了丛林里的烟雾。这是一条沿河的路,路面并不宽,只能允许两骑并行,但是如今已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须赶在高长恭破城之前回去!
奔跑了数百米,终于看见了齐兵的身影,宇文邕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终于近了,他猛地勒紧了马缰,整个人顿时僵住了,高长恭的兵马停在了衢州城下,而城楼上居然活生生吊着个人,还是……一个几近赤/裸的女人!
宇文邕的目光慢慢上移,他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只见她劈头散发,身上的衣服被撕成成了一块一块,最里的兰花肚兜都能看见,在女子的脖颈上摇摇欲坠。几块布料根本遮不住分毫,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了白日之下。
宇文护手摇羽扇,得意地笑着,细长的狐眼高高翘起,满眼地戏谑。
宇文邕怒目圆睁,恨不得飞上城池把那个老贼狠狠地摔下城楼!
不敢去面对,不敢去猜想,可事实摆在眼前,那个狼狈不堪的女子不是苏离还会是谁?
“高长恭,要想救人就先退兵!”
轻松地一句话从城楼上飘下,听在耳里却像是无数把刀割着他的脸,刻着他的心。
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容已是一片死灰,挣扎、纠结、愤怒、痛心,接踵而来。他看不见苏离此时的面容,看不清她的表情,还记得当初离开周营的时候,他答应过她,一定会来救她,一定会。
可是,他却将她陷在这样一个不堪里,还有什么耻辱比这个更毒更猛烈!
宇文护见他久久没有出声,似是有些不耐:“再不作决定我可就命人把她摔下去了!”
高长恭心头一震,一颗心好似被噬咬一般。他隐忍着不去看不去想,可是苏离的赤/裸的模样却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