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便是金銮殿,在场众人齐刷刷看着门边的苏离,一时都愣住了,在哪儿窜出个丫头来了?一时间窃窃私语者不在少数。苏离脑中一片空白,连进退都忘了,慌忙间跟高孝琬的眸子不期而遇,他也是一脸惊愕,随即却半丝喜怒都看不出。
她万没有想到,昔人会在此时欺骗自己,还记得她当初对自己说过的话,“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只有彼此了,我们都要好好的”。她当时的神情是那么的真切,她也从未怀疑过她的真心。难道这深宫中的友情真就这么浅薄么?
苏离下意识地摸索着门框,在众人的注视下转身……
“站住!”
一个凌厉的声音穿过大殿,震击着苏离的耳膜,她知道她这回是逃不掉了,默默转身,向大殿上的那个女人望去。
娄太后定定的站在殿上,原本斜睨的眼神也转为正视,微眯着眼睛瞅着她,目光一直在苏离的身上逡巡,脸上的皮肉没有一丝牵动。那双慑人的瞳孔黑不见底,仔细看去就像千万把刀在凌迟着你,压得苏离喘不过气来。她从未遇见过如此气场强大的女人,就算是面对白浅,虽则自己也吃过亏,但还谈不上怕她,她也只不过是个任性的大小姐罢了。而面前的这个人,只有一个字能形容此时的感受,那就是“怕”,很怕。
苏离下意识低下了头,周围顿时也安静了不少,大概,大家的心情都跟自己是一样的,这个女人太强大了。殿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跟方才的激烈争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个时候,没有人感轻易插一句话,即便是皇帝抑或是常山王也是不能的。
“你是何人?”
像过了漫长的半个世纪一般的久远,苏离快要把地面望穿了,耳边才幽幽地响起娄太后沉闷的嗓音,心不由地一颤,连回答什么竟也不知道了,慌忙跪倒在地,埋着头,恨不得缩成一团钻进地缝,存在感越小越好。
“太后问你话呢!”不怕死的赵良借机谄媚,却被娄太后横了一眼,顿时也蔫儿了,规规矩矩缩在了一边。
苏离把头埋得更低了,眼瞅着都要扎进地里了。刚才娄太后对赵良的一声轻哼,也震在了她的心头,自己老实回答就没事儿了吗?苏离只想快点脱身,跪在这里受众人注视简直就是煎熬。
“奴婢苏离,是服侍太子的。”
不知憋了多久,才吐出这么几个字,娄太后讳莫如深的眸子沉了沉,接着又道:“既是太子的人,应当知晓宫中规矩,怎会这么不知轻重跑到这里来?”画意里隐含的什么,苏离终于听出了些端倪,莫不是怀疑自己是在场某位大臣的同谋,怀疑自己同谁里应外合加害皇上谋朝篡位?
“说!”
苏离被吼得六神无主,身体不由的一颤,若真如自己猜想的一般,她反倒不敢向孝琬求救了,一味地低着头等待着娄太后的审判。
娄昭君从大殿走了下来,缓缓移步到苏离的跟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苏离埋首,只瞅见一双宫花女靴停在面前,心头一窒,这一关恐怕没什么好过了。
“抬起头来。”
依旧是没有任何语调,可这股无形的压迫趋势着苏离不得不把头抬起。她目光下垂,不敢与面前的女人对视,因为那注定会死在她凌厉的目光之下。
因着离得近了,娄昭君仔细打量着苏离的面容,不娇不媚,面若芙蓉,却是个绝色女子。只是若是存了狐媚惑主的心,即便是再美也是蛇蝎美人,断不能容的。她瞥了眼身后的朝臣,哪里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各怀鬼胎,有着狼子野心,只是表面上安生罢了。嘴角轻轻勾起,又重新看向苏离:“你怎么会来这里?”
还是那个问题,苏离暗自捏了捏手心,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奴婢……”
“你不是……”
赵良一下子认出了苏离,嘴里不自觉念了出来,瞅见大家异样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下意识捂住了嘴,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可娄太后岂是能随意糊弄过去的人,耳尖的听见了赵良方才的话,眼神从苏离的身上移开,看着那早已一身冷汗战战兢兢的赵良,似是在等着他解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赵良。赵良本就是个没有胆色的人,被人这么一盯,自己首先站不住脚了,颤抖着跪倒在地,苦着脸瞅了眼皇上又瞧了瞧杨愔,二人皆一副眼观口鼻的模样,不做搭理,心不由沉了,转而对着娄太后哭喊道:“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狡辩!”高孝琬突然站了出来,朝皇上、太后行了一礼才道:“这女子我识得,本是赵良想要觐见给皇上的。”
高洋方才醒悟,朝苏离看去,顿时眼前一亮,感叹道:“赵良,这当真就是你说的那个绝色女子?”真真是美极了,看得高洋心猿意马,连此时身在朝堂之上都忘了,还是娄太后使了个眼色,才略微收敛了些。
苏离木讷地朝高孝琬望去,他是打算为自己求情么?高孝琬并没有看她,低眉垂首继续道:“宰相一干人等权欲熏心,想要借美色迷惑圣上,架空皇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臣主张将杨愔、赵良等人凌迟处死!”又看向苏离,阴鸷的眸子不带一丝情感,冷冷道:“此女企图狐媚惑主应当立即处死!”
此女企图狐媚惑主应当立即处死,应当立即处死,应当立即处死……
苏离“唰”地瘫倒在地,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都不是真的……
“想叫就大声叫吧,我在身后护着你。”
“不知那张敞为他妻子画眉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情景。”
“我要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是我高孝琬的女人!”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开你!”
……
……
泪水止不住“哗”的流了下来,就像那决堤的河,那不是泪,不过是汩汩流淌的血罢了。原来一直都是自己太天真了,竟一次又一次的被欺骗。可是,她真的好想现在就冲上去,质问他,他曾经说的话难道全是假的吗?就没有一句出自真心?他,当真就没有爱过自己?心一阵阵抽痛,高孝琬不曾看过她一眼,即便是如此炙热的目光,他都视若无睹……
高长恭隐在殿外,盯着那个无助的身影怔怔出神。自从看着她从昌华宫离开,他便预见了这一切,只是他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