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冷风,漠漠无边。
一人一骑行走在暗夜边缘,渐渐远离了独龙峰。
良梦思虑万千,若是她禀告了师傅,带着浊谷四象散人一同回来,父亲和哥哥或许就不会死。可她没有……无声慨叹:人,终究算不过天!
正闷闷的走着,无意的一个抬眸,视线之内忽的闪出一点昏黄的光亮。借着星辉极目望去,不甚远处似是一处破败的古庙。不由微锁秀眉,这个时辰,居然还有人在这荒郊野外?
策马上前,几丈外停住了身形。良梦悄声翻下马背,轻喘了一会儿,反手拍了下踏雪,踏雪便乖顺的停在了原地不动。她微敛气息,蹑着步子向古庙潜了过去。考虑到自己重伤在身,又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况,便藏在了庙外一丛枯草中静观其变。
庙内火光闪动,影影绰绰的显出两个人形来。半晌,在她等的有些不耐烦想要离开的时候,终于传来了说话声。
“总算暖和了点儿,这鬼地方!哎,快快快,把她弄醒,少爷我要及时行乐!嘎嘎嘎……”
庙外的良梦目色一沉。她就知道,这深更半夜还是在荒郊野地,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若是以前被她撞到,注定是最坏的事,可现在……
“这……大少爷,不如把她带回府里……”
“放屁!一天天就你馊主意多,今儿要不是本少爷主意正,及时抽身没去蹚那浑水,你早就提着脑袋回去了!少废话,赶紧用你带的水把她泼醒。”
“是是是。”仆从连连谄声道,就从庙内传来了哗的泼水声。
良梦正思衬着到底要不要管此闲事,却紧跟着传来一通极好听的轻咳,“你,咳咳……你们是什么人,咳咳咳。”
娇声脆语,宛如溪水叮铃,更胜黄莺初鸣,却又温雅得似欲能流进人的心底。躲在庙外的良梦被勾起了好奇心,很想看看究竟是怎样温柔淑雅的女子,才会有这样的美妙嗓音。
“嘎嘎……我?我自然是你的相好喽。”
刺耳的淫笑声,令庙外刚起的希冀,转眼间就碎落了一地。良梦皱起了眉头,接着听到,“你休要胡说,我哪番便认得你了?”
“不认得也不要紧,待本少爷好好疼疼你,你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啦……嘎嘎。”
“你,你别过来!我……父亲是当朝征西大将军良云霆,若你现在放了我尚可保命,否则被我父亲追来擒住,要想活命却是比登天还难了!”
良梦听得一愣,想了想,就猫着身子向庙门悄悄潜了过去。虽然不能确定那女子所言是否属实,但她既然说得出,那么定然是有所根据的。只恨自己内伤极重,不然她早就飞身进去卸了那淫贼的脑袋瓜子!
“呦呵,你是那双姐妹花中的哪个啊?良沫娇,还是良沫可啊?哼哼……大将军良云霆?我呸!本少爷还真没把那老东西放在眼里!不过倒是你这小美人儿,啧啧,本少爷的魂儿都快被你勾去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我、我喊人了……”
“嘎嘎……喊人?你尽情的喊啊。这荒山野岭的,孤魂野鬼倒是不少,却不知道哪一个会来救你,啊?嘎嘎嘎。”
“不,不要过来,不要……我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嘎嘎嘎……嘎嘎。”
那少爷更加得意的淫笑起来,似乎很享受那女子畏惧的样子,可没等他有所动作,一股邪风就突然灌进了庙里,立时吹得火光乱颤,地面上掀卷起的凌乱枯草,纷纷扬扬的,火光下形如鬼舞。
那少爷尚未回身,就听到身后的仆从“呃”了一声,待扭过了头,借着火光就看见了庙门处立着一人,而此时,仆从正站在那人身边。
少爷一个哆嗦,嘴上却硬撑着,“你、是谁?”
“孤魂,野鬼!”
……
枯草落尽,火光渐盛。
那少爷“啊”的大叫了一声,哆哆嗦嗦地指着庙门口站着的血人,张大了嘴巴却再说不出半个字。
她身形飘飘悠悠的,不过是因为动了真气牵重了伤势,可在满身的血污下,倒真成了一副鬼样子。莫说那少爷这大晚上的看了会害怕,就算是白天,也够吓死一个俩的。
良梦却不自知,犹瞪着两丸火光灼灼的眸子,将左手腕一转,硬生生把那家仆的脑袋拧转了过来冲向了他。
嗖。
那少爷猛的瞪大双眼……视线所极之处,两根黑色鬼指赫然捏碎了家仆的喉咙,黑色的脓血顺着衣襟汩汩淌下,流到了地上。那少爷被吓得筛糠般颤栗,却看到了火光扯在地上的她的影子,终于知道了她不是鬼。
“你到、到底是谁?”
趁他惊骇的时候,良梦就在暗暗地急喘了几口气,却不知为何竟从丹田处钻出丝丝凉意,稳住了乱窜的气血。正在诧异,就听到他颤抖的声音,随即毒指一松。
那家仆的尸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圆瞪着双眼直直盯着那少爷的方向,颈间涌出大股的黑色脓血,脑袋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化掉……
“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
说话的时候,良梦探了一眼畏缩在草堆的女子,可她散乱的发丝遮挡住了容貌,无法看清,只有两点惊惧的眸光一直小心翼翼地望着她。
目光滑落到女子被撕坏而露出一截肩头的衣服,血污掩盖下的脸立刻冷了下来,两丸淬了毒的棕眸,恨恨瞪向那少爷。
见她啖肉饮血一般的眼神看向自己,那少爷除了哆嗦就再无其他的动作了,看起来比那个差点被他糟蹋的女子还可怜了几分。
“你、你想干什么?”
良梦从那尸体的衣领处扯下一块白色的布,使劲儿擦了擦手指上的血渍,微微蹙起的眉尖,倒真像是很认真的在考虑他的问题,“干什么……当然是撕、碎、你。”
那轻淡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个无聊的故事。随手将擦手的白布嫌弃的丢进了火堆,火焰随之一窜的功夫,庙内忽的就起了风……
她周身真气暴走墨发挥扬,如同修罗降世!只有她自己最清楚,若不是满脸的血污掩盖住了她苍白的脸色,和额头滚落的冷汗,她这虚张声势的假把势绝对会被识破。
那少爷仿佛看到了故事的结局,惊惧之余一个回身,探出手向他身后的女子抓去。他现在只能用命赌,这鬼魅一样的“血人”是个能谈条件的主儿……
良梦一惊,本想只要把他吓走就好,可是……顾不得多想,剑袖一甩,猛然射出两道银芒,紧跟着纵身飞起一脚,直袭而去。
少爷的手距离那女子仅剩两寸,却突然顿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肩胛处有什么生生抠进了皮肉……
“啊……”
响彻庙宇的痛嚎听起来十分凄厉,良梦却是一记窝心脚随至,可惜只是半轻不重地踢在了他挥起手臂的腋下,脚下一旋,就晃悠悠的立在那女子身前。怒瞪着被踹飞的淫贼,口中却是急急的喘息,额头冷汗更是如珠坠地。
“扑通”,那少爷重重摔趴在地,痛得呜嗷喊叫,后背的衣服渗出了大片的血迹,而背上勾着两枚鹰钩,连着两根极细的玄铁丝,尽头就牵在良梦的玉手中。
良梦眼角隐隐闪着狠辣之色,正要扯起手腕,忽听外面有杂乱的脚步声,暗道不好。她太大意了,这少爷显然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怎会只带一个仆从来这荒郊野外?
当下心思电转,却也顾不上许多,手腕猛的一扯……
“呲啦”
一大块皮肉被鹰钩生生撕下,划过虚空,所经之处抛洒下一片血雨。那少爷却是连惨叫都没有,直接昏死了过去。
畏缩在草堆中的女子轻“啊”了一声,便急急捂住了嘴,瞟了一眼那少爷,只见他背上竟是露出了肩胛白骨,心里虽然感激这血人似的女子救了自己,却也被她的狠辣手段给吓得手脚冰凉。
庙外脚步声沓至,二十多号卫兵将破庙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小头目刚窜到庙门口,就被她的样子吓退了几步,横着刀冲她嚷道:“快些放了我家公子,便留你全尸,否则刀剑无眼,不一定砍了你的胳膊还是削了你的腿儿!”
良梦身形晃了几晃,只觉得那说话的小头目越来越模糊,可她不能就这样倒下,遂极力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小头目……庙里有寂静开始蔓延,一点一点覆盖了呼吸、心跳、火光、幽风、沉夜……
小头目见她久久不答言,壮着胆子迈过了门槛,一下子就看到了庙内昏死的少爷,登时缩了回去,冲身后的卫兵喊道:“快,拿下她,救出公子!”
卫兵蜂拥而上,全部扎进了庙里,就在这时……
“噗”
良梦口中喷出一蓬血雾,倔强站立的身形随即一软,晃悠了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了?”女子推了一下倒在脚边的血人,见她毫无反应,不由惊呼起来。
卫兵们原以为有诈,齐齐向后退开两步,可那女子的惊呼,使他们相信那血人是真的昏死过去了,登时个个挥刀弄棒,就向女子和昏死的良梦围拢过去。那小头目更是大了胆子,跨步过去,狞笑着抽出朴刀,就向良梦心口刺去。
蓬。
火光忽盛,一抹胜火的红色携风涌了进来,众卫兵还没来得及看清,全都突瞪着双眼,纷纷倒地,确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女子只顾着地上的“血人”,等她有所察觉,抬头去看的时候,那风已经散去,只留下多出的二十几具不能瞑目的尸体,鼓瞪眼睛布满了生命中最后的惊惧。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了“血人”的残忍手段的缘故,她对着一地的死人,竟然毫无恐惧,然后背起了昏死的良梦,离开了破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