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时疫让整个后*宫沸沸扬扬了好些时日,随着瘟疫如潮水般退去,宫中人们才多些出来走动,稍微放松些。
季微浛带着季嫣然往皇后的坤仪宫走去。初入皇宫,宫中的一切对于季嫣然而言都是富丽堂皇而美好的。她惊喜连连地望着这个,看了那个,一双眼睛竟是应接不暇,都看不过来了。
她欣喜而没有甚多顾忌地笑着,让路旁一众宫女太监不禁侧目。在看到她的容貌时,又不自禁地忘了自己的动作,只痴痴呆呆地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美人儿。
看到那些宫人们的反应,季嫣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哥哥,这宫里的人都好好笑啊,一个个都像呆子似的。”
季微浛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长在外头,颇有江湖不拘小节风范的妹妹,又不忍斥责,只好轻柔地规劝:“妹妹,你道人人都是圣人,看了你这般倾城之姿而无动于衷?”
“呵呵……”季嫣然轻快地笑着,肆无忌惮。
“嫣然,这宫里不比外头,要规矩些,别让人看了笑话。”季微浛郑重地嘱咐道。
季嫣然欢快地笑着,半点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她跳到季微浛的身边,神秘兮兮地问道:“话说,哥哥的心上人,嫣然的嫂嫂,到底在哪里啊?被哥哥说得地上无天上有的,嫣然可好奇极了。”
季微浛的面色稍有些红了,不自然地加快了脚步,“加紧些步子,莫让皇后娘娘干等了。”
季嫣然见戏弄自己哥哥功成,也欢天喜地地蹦蹦跳跳着跟了上去。
两人才走到御花园,远远地便看见一个衣着华丽的雍容贵妇由一大群宫人跟着,阵仗极是风光。那雍容贵妇姿态典雅端庄,自有一番尊贵风范。
季嫣然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遂拉了兄长的衣襟,指着那贵妇压低了声音问道:“她是谁啊,怎么这样大的阵仗?”
季微浛浅浅一笑,“那便是这座皇宫里,也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皇后娘娘了。”
“哦。”季嫣然放开了季微浛的衣服,静默地看了皇后片刻,才又轻声问道:“皇后娘娘真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么?”
“皇后娘娘是天子之妻,母仪天下,自然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了。”季微浛有些好笑地解释着。自己这个妹妹,从来都是古灵精怪的,鬼主意实在极多。
“原来皇后娘娘是这样的尊贵,这样华光万丈啊。”季嫣然喃喃自语。季微浛拉了她,向皇后走去,到了近前便让季嫣然行屈拜大礼。
“微臣(臣女)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背对着他俩的皇后听闻了他们的声音,回转身看见是季微浛,便笑着说道:“都起来吧。”
季微浛和季嫣然都站起了身子。
皇后和跟在她身边的喜眉在看见季嫣然的脸时,尽皆神色微顿。而皇后到底是见惯了世面的,转瞬便将自己神色间的不自然用端庄得宜的笑容掩盖了过去,视线却无法从季嫣然的脸上移开。她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季嫣然,笑着问季微浛,“微浛哪,这位姑娘是……”
季嫣然宛然一笑,施施然地再度向皇后行了一个礼,声音竟若空谷的黄鹂,清脆悦耳,“臣女季嫣然,家父是季青雪季丞相。”
皇后看着低头行礼的季嫣然,微蹙了蹙眉,却有很快舒展开来,“过去不曾见过你。”
“回娘娘的话,之前嫣然一直跟着师傅在外学艺,不曾回京,是以也不曾有福气得见皇后娘娘。”季嫣然回答得极是得体,倒叫一直在旁边颇为紧张的季微浛暗自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皇后唇边的笑意再度恢复了寻常的优雅,“如今一见,真真是个标致至极的姑娘,连本宫都要自叹不如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季嫣然应答如流,态度极是恭谨,“嫣然不过相貌平平,哪里比得上娘娘天姿国色。”
皇后淡淡一笑,面上不露一丝痕迹。只是,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她纤长的手却紧握成拳,更因为用力之故,指节都已发白。
长长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的肉里,疼痛却毫无所觉。
久久没能听闻皇后的声音,季嫣然不禁好奇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皇后有些探究的目光。皇后有些尴尬地收回了视线,淡淡地说:“本宫今日觉得身子不太爽快,想要回宫歇息了。”
“是。”
皇后再次看了季嫣然一眼,“你们俩也快些离开宫里吧。如今时疫尚未散尽,莫要沾染了才好。”
“谢皇后娘娘关怀。”
皇后让喜眉扶着,步履平稳地向坤仪宫走去。
待得转入一个季微浛和季嫣然看不见的拐角处,皇后却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得喜眉眼疾手快,皇后才没有出了洋相。
“娘娘!”喜眉用力搀着皇后,却能感觉她的确浑身绵软无力。
皇后的面色发白,即便是已然擦了厚厚的脂粉也遮挡不住。她的神色有些慌然失措,回头看着喜眉,“你看得可真切?”
喜眉的声音里也是尚未散尽的惊诧,“奴婢……看得真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
幽兰阁。
夜幽宁悠然自得地坐在榻上,翻看着待梦外出新近带回来的一本诗集。正看得津津有味之时,紫苏便兴冲冲地小跑了进来,满脸喜庆地对夜幽宁说:“公主公主,您看看是谁来看您了?”
夜幽宁回头向门口看去,便看见一身竹纹青衫的季微浛掀开了门帘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婀娜多姿,倾国倾城的女子。
眼见那女子一头墨黑的长发披肩散开,仿若崖边垂落的瀑布;一双墨玉般的双眸水波涟漪,娥眉如画,貌似洛神,自有一番妖娆动人之态。
看见她时,夜幽宁有一瞬的愣神,却很快反应过来,故意面带嗔怪之意地看着季微浛,“微浛,你既有这样一位窈窕美人陪着,何苦带她来让我这蒲柳之姿相形见绌呢?”
季微浛还未来得及为自己伸冤,跟在他后头的季嫣然便已经轻笑着跳到了夜幽宁的身前,仔细上下地打量着夜幽宁,嬉笑着道:“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嫂嫂,难怪哥哥心中再放不下旁的人了。”
季嫣然竟唤得这样露骨没有忌惮,倒让夜幽宁面色微微泛红。可她还是抓住了其中几个关键的字眼儿,“你是微浛的妹妹,嫣然?”
季嫣然听了夜幽宁知道自己的名字,竟是高兴极了的模样。立刻兴冲冲地拉了夜幽宁的手,满脸单纯的欢喜,“哥哥竟给嫂嫂提起过我,我还以为哥哥有了嫂嫂就没有我这个妹妹了呢。”
“哪里会呢,比起我这样相貌不扬的人来,嫣然这样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你哥哥哪能忘记得了啊?”
“嫂嫂这说的是什么话呀,您这样的模样叫做相貌不扬,那嫣然算什么呀?”季嫣然细细地看着夜幽宁。
只见夜幽宁秀发如云,眸若星辰,柳眉不描而黛,琼鼻高挺,娇嫩的双唇如新出菱角,此时的夜幽宁明明未施粉黛,却显得清丽脱俗。一身雪白色轻裘,上头几支清雅的兰花栩栩如生,更衬得夜幽宁淡雅端庄。
而她苍白的脸色也没能让她清丽的容颜有半分黯然失色,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夜幽宁笑着,同季嫣然也是没有隔阂,亲近得很,倒是把屋里的两个男人晾在一旁了。
南宫羽库见自己留下也不是个自在的,便提了药箱告辞了。而季微浛见了夜幽宁和季嫣然之间能相处融洽,心里也是极为欣悦的。只是口头上却有着一番戏谑之意:“你们两人还真是,一见如故便也罢了,权当我是个不相干的么?”
季嫣然嗤嗤一笑,“哥哥竟是连妹妹的干醋也要吃了么?”转头又向夜幽宁欢笑着:“同哥哥这么个醋缸子在一起,真真是苦了嫂嫂了。”
夜幽宁不似季嫣然这般不拘礼数,只低了头默不作声,原还有些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两朵娇艳的红云。
季微浛身为外臣,即便有了夜旭阳的允准,也是不能在后*宫中久留的。尤其夜幽宁是个未出阁的公主,哪怕有季嫣然作伴也不符礼数,是以匆匆一见便只能离开。夜幽宁送了他们离开幽兰阁,看着他们兄妹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突然双腿无力地软了下来,一下子坐倒在冰凉的雪地里,失神落魄。
妹妹……
这么一个玲珑剔透,且那样……的女子,竟是季微浛的妹妹?!
夜幽宁坐在雪地里,竟仿似感觉不到霜雪的寒冷一样,只痴痴地笑着。
笑得哀戚,笑得苦涩。
季微浛,这个给她温暖,给她幸福的男人,只怕,是真要抓不住了。
这就是她的命,她命该如此……
季丞相,季青雪,你竟说这是季微浛的妹妹,是你的女儿么?
夜幽宁唇角的笑意更浓,悲伤更浓。
你一再阻拦我与微浛的婚事,便是为她吧。
真真是好算计……
真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