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言语虽未直白说清楚,却也是话里话外都指责季嫣然如此频繁入宫乃是不符礼数、不知检点的行为。以季嫣然一贯的骄傲,又怎能受得了别人如此的含沙射影呢?
只是,季嫣然也是个聪明人。她清楚,此刻自己若是与皇后相抗,无异于以卵击石。莫说她此刻尚未经过册封之礼,还只是一个官家女子,顶多算是一个比较受宠的管家女子,根本无法和皇后相比。
即便是入宫之后,她也不过是一个位居妃位的淑妃罢了。而皇后终究是皇后,是这个北阳国后*宫执掌着凤印,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不是她一时就能压制得了的。
尽管胸中升腾起的怒火让她难以忍受,可若要成大事便要懂得忍辱负重。韩信尚且能承胯下之辱,今日她不过是受皇后口舌之非罢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等她入了宫,在宫中站稳了脚,定要将这个皇后踩在自己的脚下!!
低下头,季嫣然好似听不懂皇后话里话外的讥讽,其态度变得极为恭谦,“臣女知错,谨遵娘娘教训。”
微微眯了眯眼,皇后看着季嫣然的眼神更为复杂。倘若她是个虚浮之人也就罢了,后*宫毕竟是掌握在她手里,要整治一个妃子的能力还是有的。可她连受了这样的折辱依然能保持泰然自若,不骄不躁的气度,只怕今后也是要成为一个大患的。
回眸有些恼恨地扫了夜幽宁一眼,皇后才慵懒地开口,“好了,本宫也并非怪罪你,只是想要提点提点你,免得将来落人口舌就不好了。行了,你们都起来吧。”
季微浛和季嫣然都悠然起了身,夜幽宁则是在绿袂的搀扶下才缓缓直起身子。即便如此,她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面色都苍白了几分,气息更是虚弱。
她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是天旋地转一般。即便是让绿袂搀扶着站立,都是有心无力的事情。
季微浛在一旁也注意到了夜幽宁的变化,却碍于皇后在此而不能显于表面,心中焦急万分,却什么都不能做。
皇后再度看了她一眼,微微扯起唇角,状若亲密地问道:“公主怎么样了,这才一会儿工夫,面色便更憔悴了几分。”
夜幽宁勉强地笑了笑,气若游丝,“劳娘娘挂心了,幽宁无碍的。”
“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照顾主子的,看见公主这么虚弱,还不快给公主搬椅子来?”即便是斥骂宫人,皇后也很好地保持着她该有的威仪。
夜幽宁坐下后,却还是将上半身倚靠在绿袂的身上。
皇后抬眸扫视了屋里一周,才淡淡地笑着道:“六宫事繁多复杂,本宫都未得空过来你这里看看,不成想,竟还是老样子。”
稍微喘匀了气,夜幽宁的脸色还是极为惨白,“娘娘记挂着幽宁的心,幽宁感激不尽。只是不知,娘娘怎会突然来幽宁这个寒蝉之地?”
“只怕本宫不来,你便继续受欺负了。”皇后冷冷一笑,眉角微微一挑,“本宫不在,只怕有人倒要以为,自己才这个后*宫的主人了。”
季嫣然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一口银牙咬得死紧,她脸上努力维持的笑容要多僵硬便有多僵硬。
皇后,迟早有一日,她会将她捏在手中,任由自己处置。
她的这些变化,皇后都看在眼里。只是她没有理会那个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季嫣然,只亲热地和夜幽宁话家常,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只以为她和夜幽宁一向亲厚,亲密无间呢。
心知皇后是要在季嫣然面前立威,夜幽宁没有阻止,也不想阻止。她只做好自己一个公主该有的礼仪,与皇后开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只当两人从未有过嫌隙,更没有针锋相对过。
季微浛也是个心思细密的人,也同样知晓皇后的用意。看着自己的妹妹在这里受冷落和变相的欺侮,他的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可转念想到她为了自己的私利而让他和夜幽宁生生分离,便又将那刚刚升起的怜惜之心压了下去。
终究是忍不下这口气,季嫣然便淡淡地福了福身子,恭敬谦卑地说道:“回禀娘娘,臣女感觉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了。”
回眸斜睨了她一眼,雍容地笑着:“可真不凑巧,本宫才来,你便要走了。”言下之意,是季嫣然不想见她这位皇后,才这么急着离去。
“臣女未能陪伴娘娘,深表歉意。”季嫣然胸中满是恼怒,却依然坚持着隐忍不发。
“罢了,你回去好好歇息吧。微浛,你是外臣,今后,也少些入宫才是。”末了,皇后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人一同离去,“你们都回去吧。”
季嫣然起身,咬着牙离去了。季微浛同时告退,临出门前回眸再深深地看了夜幽宁一眼,才不舍地离开。
看着夜幽宁依然一副虚弱的样子,皇后淡淡一笑,“公主的身子也总不见好,这么拖着,要怎么去南玉国当太子妃啊?”
夜幽宁抬眸,淡然地笑着,“想必皇后娘娘也听说了,幽宁曾以死相拒,不入南玉国为太子妃。”
“可公主如今不也与乔太子十分亲厚么?本宫以为,你已经改变主意了呢。”皇后顿了顿,“公主可真厉害啊,刚失了一位丞相之子,便又搭上了一国太子,手段当真了得。本宫,”皇后的唇角轻轻扯起,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自叹不如啊。”
“皇后娘娘说笑了,乔太子不过是因着幽宁是四哥哥唯一的妹妹,才与幽宁稍亲厚些,哪里是娘娘所想的那样。”仿似听不出皇后话中讥讽的意味,夜幽宁只是平静地回应着。
莞尔一笑,皇后明显不信夜幽宁的托词,“想不到公主也是能有这样变通的时候,倘若早些年能够通透这个道理,今日也就不必受这样的苦了。本宫也乏了,便先回去了。”
由绿袂扶着起身,夜幽宁恭谦地朝皇后行礼,“幽宁恭送皇后娘娘。”
送走了皇后,夜幽宁便无力地在软榻上坐了下来。绿袂紧张地走上前,“公主……”
“我并无大碍,不妨事的。”
绿袂有些抱怨地道:“皇后娘娘说是来帮着公主的,可公主被欺负的时候她不出现,那季嫣然都快要歇气了她才来……“
“你何苦这样劳气,又不是不知道皇后的性子。”夜幽宁皱了皱眉,“虽说皇后已经离开,你还是小心些,终究是怕隔墙有耳。”
绿袂悻悻地住了口,却还是嘟着嘴不高兴。
一直在一旁静默不言的待梦斟了一杯茶来,递给夜幽宁,“皇后娘娘此番前来,只怕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探一探公主的口风呢。”
“她来做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来伤害你们便好。”
待梦的神色微微一动,却没有说什么。
夜幽宁懒懒地在软榻上斜倚着,闭上眼睛说道:“我累了,你们先下去吧。”
绿袂担忧地看了夜幽宁一眼,便和待梦一同离开了。过不多时,夜幽宁却再度睁开双眼,坐直了身子微微打开一旁的窗子。不一会儿,便有一只雪白的鸽子飞了进来,停落在小几上。
夜幽宁从鸽子的脚上取下一小卷纸条儿,将其舒展开。看着上头娟秀的文字,夜幽宁的目光微微眯起,从中迸射出森寒的冷意。
还有一丝诧异。
……
入夜后,皇后端坐在自己的寝室内,喜眉站在她身后拿着象牙梳子仔细地为她梳头。一阵细微的响动过后,便一个纤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来人恭敬地朝皇后行礼,“十五见过娘娘。”
正是待梦。
“你入幽兰阁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可有察觉出什么来呀。”皇后的声音懒懒的,也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回禀娘娘,十五查到,娘娘宫里负责膳食的柳儿,乃是公主放在娘娘身边的暗鬼。”待梦神色淡然,不疾不徐地回答道。
皇后浅浅一笑,“不错,你是本宫身边最出色的细作,能在这么点时间内就查出公主安排下的暗鬼,还是有些本事。”
待梦低垂下眼睑,让人看不清她眼眸中的情绪。
“好了,你先回去吧,不要让那夜幽宁发觉了不对。”
“是。”待梦退了几步,便转身飞掠出去。
放下了梳子,一直没有说话的喜眉低声在皇后的耳边说:“娘娘,那个柳儿不是……”
“本宫早便说过,那个夜幽宁并非一个简单的人物。”皇后的目光清冷,“柳儿才刚刚投诚,她便已经知晓了。只怕,本宫身边还有其他暗子呢。”
“娘娘的意思是,这个柳儿是公主故意让十五知道的?”
轻轻弯起唇角,皇后站了起身,“好一个借刀杀人呢。”
喜眉娴熟地为皇后宽衣解带,“那,那个柳儿……”
皇后的神色平淡,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都是一个无用的棋子了,留着做什么。”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