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豫书的父亲甄启庭虽然也是冷着一张脸,却没有像老侯爷一样将夜幽宁晾在了一旁,接过了茶之后请抿了一口也就将茶放到了一边。倒是甄豫书的母亲宇文氏看着夜幽宁瘦削的样子,有些担忧地说:“公主的身子不好,要好好顾惜着自己,把身子休养好了。”
看着宇文氏担忧自己的样子,夜幽宁却觉得心中酸酸的。她强压下自己鼻头的酸意,笑着捏了捏宇文氏的手,“谢谢母亲关心。”
宇文氏温和地笑了笑。
绿袂便将礼物同样奉上。
转到甄梁实夫妻二人的时候,却不需要夜幽宁去敬茶的。她走上前与夫妻二人互相行礼,甄梁实什么都没有说,那吴氏便开口嬉笑着道:“总听说公主是个天姿国色的,今日一见,却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哪。”
夜幽宁淡淡一笑,却不予置评。
那吴氏嘴里称赞着她,眼底的嘲弄可是一点都没有掩饰的。
接着,吴氏拉了身后的一对年轻男女,给夜幽宁介绍:“这是妾身的两个孩子,御狼和亦晓。御狼比将军大一岁,亦晓小了八岁。”
那甄御狼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年轻男子了,身材壮硕,看着夜幽宁的眼神却显得有些淫*邪猥琐。站在他身旁的甄亦晓却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精致的小脸上满是倨傲,看着夜幽宁的眼色一点也不尊敬,更直接开口:“你就是幽宁公主?”
夜幽宁笑得温柔,“是。”
“你不是和那个季丞相的儿子是姘头吗,怎么嫁给了我堂哥?”那甄亦晓很是不客气地大声说。
在场的人均是脸色一变,而坐在上首的甄老侯爷更是脸色铁青,只差吹胡子瞪眼了。
夜幽宁的笑容也是微微一僵。
吴氏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拍了一下甄亦晓的肩膀,喝骂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话也不知道个轻重,这样的话也是你能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乱说的吗?这些胡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有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吴氏抓着自己的女儿骂骂咧咧,“女子最重视礼,要是传出了什么不好的话,你将来要怎么嫁人?你以为你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愁婚事,什么都有人给你安排好了……”
夜幽宁不动声色,绿袂却是在一旁气恼起来。
这吴氏明着是在骂自己的女儿,却哪句不是含沙射影讥讽着夜幽宁?
在绿袂就快忍不住的时候,便传来了太夫人有些冷厉的声音:“这是公主敬茶的日子,你们在这里吵闹什么?!”
吴氏讪讪地住了嘴,斜瞥了夜幽宁一眼,什么都没说。
太夫人看向她的目光很是不虞,又将视线投驻在甄亦晓的身上,“亦晓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换了,这都些什么人,竟在小姐的耳边教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不!”甄亦晓却不服气地大声反驳,“谁都不许换我身边的人!”
这回吴氏就真的很是惊慌地拉了下甄亦晓的衣襟,示意她住口。可那甄亦晓却一点都不领情,甩开了吴氏的手便仰着脸:“我就不换。我说的是事实,凭什么你们要换我的人?”
吴氏惊得额头上都开始冒了汗,立马抓了甄亦晓的手让她跪下去,“太夫人,亦晓年纪尚幼不懂事,太夫人莫要责怪。”说着,自己也跪了下去磕头求情。
“好了!!”一直默不作声的甄老侯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如洪雷地喝道:“都在这里出什么洋相!把她关进柴房里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学乖了什么时候出来。”
吴氏惊惶地猛磕头,嘴里喃喃地念着:“老侯爷念着亦晓常在您身边承欢膝下,饶了亦晓吧,求求老侯爷……”
一旁的甄梁实皱了皱眉,也站起来,“父亲……”
“来人,把小姐带下去。”甄老侯爷却是不容别人质疑他的决定。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粗使的婆子进来,架了甄亦晓便往外走去。一路上,甄亦晓还不断挣扎着,嘴里发出尖利的叫声。
一旁的甄豫书皱着眉头看向夜幽宁,却见夜幽宁低眉顺眼地站着,好似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神色极其平静。
甄豫书的眉头便收得更紧了。
倘若夜幽宁刚才出言劝阻,甄亦晓兴许不必如此受苦。可她没有,而是静默地看着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坐在一边担忧地看着夜幽宁的宇文氏站起了身,走向夜幽宁,拉起了她的手,温柔地劝道:“亦晓年纪小,不太懂得规矩,公主莫要记怪。”
夜幽宁抬眸展颜一笑,反而安慰着宇文氏,“母亲不必挂怀,幽宁不会介意的。只是小姐身子娇贵,柴房那样粗陋,终究不是小姐该去的地方。”
宇文氏听了,便顺着她的话向甄老侯爷求情:“老侯爷,公主说的不错,小姐虽有错,慢慢教导指引便好,还是不要关到柴房去吧。”
经了这样一场闹剧,甄老侯爷早已没有耐心坐在这里,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便拂袖而去。太夫人也深深地看了夜幽宁一眼之后,便也由丫鬟们伺候着离开了。
甄梁实面色微赧地向夜幽宁道歉,而后拉着自己的妻儿离开。那吴氏走前还回头冷冷地瞪了夜幽宁一眼,夜幽宁却权当没有看见。
甄启庭军中还有要务,也是因着甄豫书的婚事才急急地赶了回来。喝了儿媳妇的茶之后便又急急地启程赶往南部军营了。
宇文氏回了屋,甄豫书也和夜幽宁一同回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甄豫书面色冷峻,一言不发。夜幽宁由绿袂搀扶着,静默地跟在甄豫书的身后。
良久,夜幽宁才淡淡地开口,声音轻柔如拂面春风:“当年父皇的一位韵贵人对我出言不逊,我选择隐忍不发,结果她变本加厉,在宫宴中出言侮辱,不久后,暴毙于自己的宫室当中。”
夜幽宁的声音很轻柔,没有一丝杂绪,像是在描述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走在前头的甄豫书却眉头紧皱。
当年那件事他也有所耳闻,那位韵贵人还是夜旭阳极为宠爱的妃嫔之一,却死得仓促蹊跷。事后也没有追查,只对外宣扬因病猝死的。
夜幽宁是在告诉他,若是任由甄亦晓多行不义,将来必然招惹不可善了,甚至是祸及性命的祸难么?
只是,当初的玉贵人也曾因强夺夜幽宁的金步摇而被夜旭阳下旨贬谪,而后还是在宴席上出言不逊,结果依然是意外溺毙于宫中。
经过何其相似,结果何其相似。
甄豫书愈加觉得宫中弯弯道道太过可怕,明争暗斗实在不喜。
同时,他却觉得夜幽宁的手段太过阴狠。她纵容自己的对手对自己不善,让对方多行不义,待到有朝一日踏过了别人的底线,借由别人的手将她的对手伏诛。
她却留得一个清名。
眉头皱得死紧,甄豫书什么话都没有说,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便将夜幽宁和绿袂甩开了。
夜幽宁依旧不紧不慢地行走着,却抬眸看着庭院中的春光。
甄府的后院也被装潢得很是雅致,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军人世家的样子,反而有着浓重的儒雅气息。庭院中的花草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百花齐放时,一片姹紫嫣红,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
夜幽宁悠然地放慢了脚步,绿袂却有些着急地看了一眼甄豫书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将军他……”
“甄将军与我之间本就隔着一个微浛,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夜幽宁的神色很淡然,还有一种对未来的憧憬,“我倒希望我们之间一直就像现在这样,等将来我离开的时候才没有太多的牵扯。”
“离开?!”绿袂惊讶地低呼,而后又惊觉自己反应过大而赶紧捂了自己的嘴,有些心虚地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夜幽宁,满脸的担忧:“公主,您在说什么呀,什么离开,您要去哪里?”
看绿袂一脸紧张的样子,夜幽宁只觉得好笑。她的心情很松泛,就连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你放心好了,不管我去哪里,一定带上你和待梦的。”
绿袂有些焦急地看着夜幽宁,却见她的脸色很是平静,没有半点起伏。好半晌,她才松垮了下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公主决定的事从来容不得我们去改变。”说着,她又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夜幽宁,“不过公主,我们可说好了,不管您去哪里,都一定要带上绿袂就行。”
夜幽宁笑着伸手刮了一下绿袂的鼻头,拉着她的手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丢了谁也不能丢了你的。”
两人很欢快地在庭院中笑闹了一阵,刚才敬茶时的不快也一扫而光。
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不远处的一个假山后头,有一双如狼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夜幽宁纤瘦娇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