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欢迎桓典等一众使臣的宴会上,皇甫嵩等人听说皇子协需要大量俘虏,都很礼貌的表示了同意。唯有曹操默不作声。
朱儁见曹操兴致不高,劝道:“孟德,皇子仁厚,欲以匠作坊工的方式,养活黄巾信徒,使其幡然醒悟,此为爱民之举也。”
曹操道:“皇子仁厚,吾亦知之。吾非为此忧虑。前年大旱,去年复又大旱,粮食收成一直低下,今年春耕已经延误,黄巾信徒几十万,裹挟民众上百万,糜烂数州,他们不事生产,不种庄稼,仅靠抢粮为生。朝廷没有提前预备粮食,各州郡也为赋税发愁,哪里还有粮食?吾出征前,洛阳长安两京,粮价一日一价,连番数增,现在司隶一带粮食都被收购一空,豫州、兖州、冀州都是黄巾祸患源头区域,过去灾害导致民间本就缺粮,剩下的一点点粮食现在也早被抢空了。吾忧虑的是,接下来几个月,大军粮食不继,何以为战?黄巾军这数十万军队和百万被裹挟的民众,将来吃什么东西?”
曹操语重心长的说:“非吾不爱书也,非吾不欲文化昌盛也。一月不读书,人不死;一月不食粮,人死矣!”
朱儁深深吸了一口气:“孟德未雨绸缪,所虑深远,佩服。不知有何良策,解此燃眉之急?”
曹操道:“此事吾已思虑数日,暂无良策解决。正因此犯愁。”
众人开始还在为朝廷犒赏的事情,兴高采烈的议论,此时听到曹操这么一分析,都觉得非常棘手,喝酒没有心情了。
曹操的讲话也被皇甫嵩和桓典听到,他们都为曹操想这么深远而感到钦佩。
桓典向皇甫嵩提议,迅速结束宴会,宴后商议此事。
宴后,桓典代表皇子邀请这几位军事领导一起在阳翟郡守府议事。
朱儁和曹操想的差不多,首先想的是屯田,但是难以解开燃眉之急,因为此时已经进入夏季,春耕时间早过了。那么需要到外地大量购买粮食,钱从何出?朝廷犒赏的钱,是不能动用的,然而再向天子要钱,估计是要不出的。唉,天子整日被一帮宦官环绕,对钱看的太重了。
皇甫嵩首先想的是各地地主豪强,地多人少,偏偏这样的人家囤积了大量的粮食,他觉得必要时可以采取强硬措施;另外,必须向皇帝继续要钱要粮。西苑的钱存放多年,很多穿钱的绳子都断了,散落一地。上次出征也并未全数拿出,按理说,你一个天子,天下都是你的,干嘛老是囤积这些钱呢?这样的小家子气,一定是跟着董太后学的。
刘协听到需要很多粮食,首先想的是淮扬调运,然后意识到目前没有开凿京杭运河,且一路上受黄巾势力影响较大;然后想海外采购,又发现不了解东南亚粮食产量和社会局面,那里印象中还是浑沌一片;荆州南部倒是有些粮食,但是当地土人经常叛乱,也不一定靠谱。最后想到了益州,那里因为四川盆地的天然地形缘故,倒不怎么受外面战乱影响,实在不行就向益州调运,那边山多,无非是要解决交通问题,但至少没有黄巾信徒的破坏。
几个人各有顾虑,商谈半宿,仍无结果。散去。
次日,几个人差不多都顶着熊猫眼,打着哈欠出来。思考一夜,不知耗费了多少脑力,几人最后一致认为,先向朝廷要钱加紧备粮,以便进一步收购粮食;另外給洛阳上书,诏令天下富户放开粮食供应,严厉禁止囤积抬价;最后安排人员垦荒屯田,确保明年不至于继续粮荒。
桓典去找刘协,不见人,问左右,答道:“皇子天未光就起身,去伤兵营慰问去了。由北部尉杨大人陪同。”
桓典连忙找过去。伤兵,在这个时代是很容易死亡的,原因就是伤口感染。当时的医学尚不能科学解释这一现象,人们不知道一个人的伤口从开口红肿,到流脓,最后肌肉坏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能让一个人死去活来、恨不早夭,能让一个人高烧不止、昏迷不醒。很多人就愚传,认为这是伤瘟,会传染。
所以一旦营中出现伤重的人,哪怕还没有死,就往往是几名执勤的士卒上前,把他们抬扔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当然大多数都自然的被病痛折磨死了。
为了不影响作战士气,伤兵营通常设在部队军帐的一边,距离大营有一段距离。
刘协此时正捂着鼻子,怒火朝天地训斥伤兵营主官。
“粪便满地横流,营帐杂物堆积,裹伤布肮脏不堪,伤兵们混杂住宿,这是你管的伤兵营?这是治疗伤口呢?还是要任其自生自灭?欺人也?欺天也?”
这位主官是汝南袁氏子弟中比较平庸的袁胤,字子善,袁绍的堂兄弟,其实学问见识也不是很差,只是名望比之袁绍、袁术差距较大而已。他本打算在这次战争中混个资历,就择地升迁的,哪里会想到遭此无妄之灾,被皇子训斥的跟个熊孩子一样。
伤兵营历来如此,倒不是他故意使坏。此时遭皇子训斥,心里颇为委屈不服,虽然不满皇子协幼稚的腔调,但摄于其皇族贵胄的身份,又不敢当场反驳,唯唯不语,神情却不忿,暗道,你个小屁孩子懂什么,不知道听信了谁的忽悠,跑来我这边乱指挥!
刘协看袁胤不爽,挥手让其走开。
然后扭头对杨濮轻声说:“伤兵每战都有,并不是拿布条裹了就算的。轻伤还好说,若是重伤,就应当立即进行妥善处置,避免残疾。要辛苦你们这些随行的羽林将士,按照我说的把这伤兵营重新布置一番。”
杨濮久在宫中,知道眼前这位皇子,是董太后的心头肉,同时也是天子属意的储君,仅仅目前没有布告天下而已。所以对皇子协的派遣和指示,毫无犹豫,都是立即遵照执行,手下这帮羽林卫士也是有眼色的,动作快捷,雷厉风行。
等桓典到的时候,伤兵营已经布置的井井有条,遍地的秽物都被清扫干净,裹伤的布条都被清洗,伤兵营帐,按照伤情被划分出段落,而皇子协正跟着医官逐一检查伤兵情况。
此时的刘协,再也没有捂着鼻子了,而是郑重仔细的观察每名伤兵的伤势,叫旁边的医官助手详细记载,并指挥医官安排治疗。方式也很简单,或立即敷药换药,或就地开展消毒。对,消毒,皇子就是这么说的。
刘协給医官解释说,伤口会有火毒,要用烈酒清洗,或用火钳烙烫,严禁使用土灰搽在伤口上止血。烈酒难以筹集,就大规模用火钳火刀,告诫伤兵会有剧痛,让其口咬木棒,烙在伤口上。虽然方式原始,但是相信只要不再感染,痊愈的机会还是很大。
为什么裹伤布必须经过开水烫洗之后才能用?皇子协没有细说,仅命令遵照执行。
在医官看来,皇子协凭空給自己一干人等多找出一大堆事务来,实在是闲的蛋疼,属于没事找事,可是敢怒又不敢言。旁边一帮羽林卫士虎视眈眈,医官们尽管腹诽不已,却都不敢敷衍,老老实实的照办。
桓典以前在地方上做官时,也带过兵,也见过伤兵营,此时见了这里,仔细观察了一下,心中长叹,汝南袁氏,果然高人辈出啊。